送走张赟和叶星舒二人,徐长锦还没坐下呢,就看见自己父亲回来了。
院子里还摆着新鲜的葡萄荔枝,徐名西扫了一眼,只道了一句,“你随我来书房一趟。”
“是。”徐长锦低头道。
路上遇见管家,好心地说了句,“老爷回来的路上遇见小王爷和世子爷了。”
徐长锦顿时头皮发麻。
去了书房,在门口深呼吸好几下,才鼓起勇气进去。
“父亲。”
徐长锦在门口浅叩两下门。
“进。”徐名西淡声道。
今日他手中什么都没拿,只是静静地看着徐长锦,然后把人叫到一旁的棋桌边,道:“咱们父女很久没下棋了吧。”
徐长锦轻嗯了一声。
“下一盘。”徐名西道。
两人盘腿坐在塌上,你来我往,黑白交锋,才是六月天,却让徐长锦额角冒汗。
她一直是有些害怕父亲的。也许是因为生疏,又或者是因为两人都是冷漠的性子,更或者是因为他最喜爱的儿子因自己而死,徐长锦对他心中一直有一份说不出的愧疚。
“身上的伤好些了吗?”徐名西落下一子问道。
“好些了。明日便可叫绣娘和嬷嬷教我薛女红和庶务了。”徐长锦答道。
徐名西没说话,只是在棋盘上又落下一子,吃去徐长锦激进的那颗棋。
要说,这父女俩的棋风是完全不一样,徐名西沉稳如水,仿佛平静无波的海面,不知不觉便将人吞没。
徐长锦下起棋来,又和她这人面冷的模样完全不同,激进而又热烈,像是飓风,呼啸而起,把滔天海浪都卷到天上去,让人望而生畏。
徐长锦再落一子,直插徐名西腹地,像是横刀立马的大将军,不死不退。
徐名西看着这颗棋,忽然笑了,“你和你哥真是不一样,他虽然也激进,可从来不会做孤胆英雄。”
徐长锦敛眸:“哥哥是有勇有谋,我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徐名西看着这孩子,她年岁不大,可自己在她手里也讨不着好,她身上藏着一股被压抑被隐匿的热烈而又汹涌的气息。她不惧死亡,不怕损失,和她平日里的温和冷静看起来完全不同。
徐名西又忍不住道:“要是你是男儿身……”
“父亲。”
徐长锦第一次打断徐名西话,直视他的眼睛,道,“可我不是男子。”
徐名西愣怔一瞬,眼前的孩子似是忽然就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
他转动着手里的白玉棋子,棋子温润却无法让他的心静下来。
徐长锦继续道:“我一直知道父亲在遗憾什么。”
她徐家一门三太傅的荣耀就断在他二人手中。
谁心里都不好受。
尤其是……她哥哥那样的天之骄子,是因为救她而去世的。
她有时也会想,如果当初哥哥不救她就好了,是不是就所有人都会满意了。
可她不能这么想。
哥哥很爱她,把她高高托举起来,让她呼吸的那一瞬,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还是,“小锦,你要好好活着。”
她也很哥哥。
她得好好活着。
为自己,为哥哥。
徐名西沉默着凝视棋局良久,喟叹一声,“是我失言了。说说你今日……”
“父亲,我……”她很少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父亲说话,可今日她似是压抑很久了,想把心里的话一口气说个明白。
偏徐名西抬了抬手,道:“好了。”
他垂眸叹息一声,把手中的棋子“啪”地扔回了棋盒。
房间里寂静无声。
徐名西静默良久,然后道:“我知道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可有些事,太难。你是我徐家仅有的血脉,我不想你过得太辛苦,这些担子也不该是你担起来的。你若是不想学女红庶务,这些事儿我都能依你,我徐家虽然破败,可保你出嫁无忧还是做得到的。”
他抬眸看着徐长锦,一双老练的眼眸似是染上了疲惫,“我只想你一生安稳,平平安安,稳稳当当。我受不住你哥那样的事儿再来一次了。”
徐长锦捏着棋子,她想说的话有很多,可是面对着这样疲惫不堪,心神俱损的父亲,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徐名西叹道:“盛国公家的,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便罢了,我不强求。你想什么时候出嫁也好,我也不逼你。可长锦,你也得替我想想,我只有你一个女儿了,我徐家只剩你了。”
他很少这样对人说出肺腑之言,尤其是对自己的女儿,仿佛说出这样的话便是承认自己老了,有了弱点了。
可他偏偏不得不如此。
他徐名西一生最骄傲的便是有这一双儿女,倘若是从前,长柳还在,别说是晋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