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吁——”昭爔停下马,四处张望,看到旁边山坡上的送别亭里有两人正朝她招手。
“上将军,那是谁?您要去看看吗?”
昭爔看不太清,但只觉得刚才的声音有些耳熟。想了想,她调转马头:“你们等我一刻,我去去就回。”
她骑马上了山坡,待看清那两人是谁时,着实吃了一惊:“张婶?二狗哥?你们怎么会在这儿?这是要去哪儿吗?”
等候在此的人正是四年前收留过昭爔的城东饭馆老板娘张婶,和她的儿子二狗。二狗刚到弱冠之年,身材高大挺拔,长相也比四年前看着更硬朗了些。此刻他牵着马,马鞍上挂着一把剑和一个行囊。两人见昭爔上前,齐齐朝她跪下了。
昭爔吓了一跳,赶紧去扶两人:“张婶,二狗哥,你们这是做什么!”
“昭将军。”张婶站起身,“我们今日特意在此等候,是为了求将军一件事的。请您把二狗也带去战场吧。”
昭爔有些难以置信。她曾经在张婶家住过,对她家的情况也是有些了解的。张婶的弟弟、丈夫和大儿子都战死沙场,只有小儿子和她相依为命。曜阳国有法令:家里只剩一个男丁的,可免兵役。因此张婶得以带着小儿子在城里安身立命,开了个饭馆,只等着为儿子筹备好彩礼,便可以娶妻生子,一家人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二狗可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张婶留恋地抚摸着儿子的头发,“我就剩这一个儿子了,其实说句心里话,我实在是舍不得的。我没读过书,勉强识得几个字罢了。但是……我却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国家此刻正遭大难,如果……如果,万一,曜阳国没了……敌军的铁蹄踏破昊明城,那我们……”
她蓦地止住,想起昭爔五年前正是经历过这样的事。但昭爔没有如她担心的那样表现出悲痛或是愤怒,只是问了二狗一句:“二狗哥是自愿的吗?”
“是,我想去打仗,我想保家卫国,保护我娘。”二狗神情憨厚而诚实,他跪得笔直,仰起头认真地看着昭爔:“将军,我每日帮我娘抬水劈柴,力气很大的,能砍得动敌人的脑袋!”
昭爔沉默半晌叹了口气:“张婶,你于我有恩,我不能让你和你的亲人陷入危险,所以我本想拒绝你。然,匹夫尚不可夺其志,何况我曜阳男子铮铮铁骨。也罢……”她扶起二狗,“二狗哥,我还不知道你大名叫什么?”
“回将军,我叫张忠良。”
“忠良……好名字。你尚无经验,先跟在我身边做亲兵吧。”昭爔跨上马向山坡下奔去:“张婶保重,我会把忠良平安带回来的!忠良,男子汉大丈夫,给姑娘的彩礼就靠自己的战功来挣吧!”
“是!”张忠良也跟着跨上马,回头不舍地看了看孤零零的张婶:“娘……儿子去了。”
“去吧,去吧……”张婶背过身抹了抹眼泪,突然反手狠狠地拍了马屁股一巴掌,马儿吃痛带着张忠良跑下了山坡,她才转过身来遥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痛哭失声。
十月的风卷起落叶,亭边的柳树光秃秃的,连让她为儿子送别的翠柳都折不了。听说西方更冷,马上就入冬了,不知道为他细细缝制的冬衣够不够厚实呢?这场战会持续多久呢?不知道给他带的伤药够不够用呢?多亏了上将军四年前给的那块金饼,才能为他置办起好马,又将他大哥的剑和甲胄重新打磨修复,希望能让他在战场上多杀敌,少受伤,其余的,便交由上天来定夺吧……
张婶含泪朝着遥远的天空叩拜,全国的百姓都朝着遥远的天空叩拜。所有人都在为曜阳军将士们祈福,那军队里有他们的儿子、丈夫、父亲。东方听不到厮杀之声,是因为将士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将残酷的刀枪箭雨挡在了丹水的西方。
来吧!只要曜阳军还有一人活着,敌人便跨不过这江;若要过江,便从我们十七万人的尸体上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