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燕神色一凛:“是江蓠的援军吗?”
两侧高地有数百人跑了下来,与来者汇合。裴翀抬了抬手,赫月军的弓箭手和长盾手上前摆开盾牌阵,做好了迎敌准备。
对面的军队靠近后便停止前行,有一人纵马上前高声道:“在下曜阳军主将江蓠,请赫月主将上前一叙!”
裴翀闻言,也策马前行了十数步:“在下赫月军主帅,裴翀。”
话音刚落,曜阳军中便起了骚动,本以为对方也应该是和江蓠差不多职级的主将,可谁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裴翀亲临。这一个照面,曜阳军的气势就弱了不少。
江蓠也同样闻言怔住半晌:“难怪。接到芷山边军急报,我当是谁竟有如此雷霆之势,轻易就攻破了边防,如果是你,便说得通了。”
“轻易?”裴翀长叹一口气,“即使我攻其不备,那一战也伤亡了万余人。倒是你,如此战法,当真令我难防。”
江蓠苦笑道:“但从战果来看,芷山之战和巫阙谷伏击,都是你赢了。这处山谷归你了,我会将大军后撤至三十里外的常谷隘口,你我再行约战。”
“可以。”
裴翀与江蓠分别下令鸣金,两侧高地的喊杀声渐止,还活着的人分别回到了自己的军中。裴翀向江蓠抱了抱拳,便拍马回身。
“慢着,裴翀!我还有一事必须要问你!”江蓠喊住了裴翀。在火光下,他黑夜般的眼眸里溢出深邃的痛苦:“是你亲手……杀了昭爔上将军吗?”
裴翀转过身,平静地注视他:“不是。”
“那她是如何死的?你可知道她的尸骨……在何处?”
裴翀顿了顿,婉转地实言相告:“我不知道。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还活着,我从未见到她的尸骨。”
江蓠紧了紧手中的缰绳:“那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最后的交战地是哪里?”
“游明山。”
“多谢。”
江蓠率军离开,脑海里快速勾勒出地图。
他记得昭爔那时出兵,目的地是北方的襄城。可最后的交战地却是游明山,就说明她并非是一战就全军覆没,而是一路败退。北方多城池,若是途中出了什么意外,她完全可以向附近的城池求援,以她的能力何至于损兵折将到这个地步?
不对,自己都能想到的事她怎么可能想不到!她一定是求援过,只是没有求到援军!为什么?他知道昭爔被褫夺了很大一部分兵权,大王将她的主帅金虎符收回,只给了她一枚青铜虎符。可即便如此,那枚虎符也不至于调不动城守军!除非,除非……
是大王用主帅虎符控制了城守军!
江蓠心中悚然一惊,曾经疑惑的细枝末节如今再回想,竟全部都是害死昭爔的前因。没有援兵记录的卷宗,没有征调粮饷的诏命,没有到达都城的传令兵……就像一条条窒息的绳索,绞住她的脖颈,让她悄然死于她侍奉的君主的恶意之下!
怎么会这样!江蓠紧紧咬着嘴唇直至溢出鲜血。上将军为曜阳国披肝沥胆十数年,最终却落得如此结局,他不甘心!不仅不甘心,还有更多悲愤和彷徨!
他有一个秘密一直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就连昭爔也不知道。
江蓠是为了昭爔才来到曜阳国的。他对这里本身没有什么感情,这个国家变成什么样都与他无关。是因为昭爔深爱着曜阳国,他才为此而从了军。他的憧憬、他的努力、他一切的作为,都是为了她!甚至他的命……也属于她。
可现在昭爔却不在了!江蓠用力地抠着自己身上的甲胄,从未想过有一天,这身曾让他感到荣誉的军衣竟能让他厌恶得想吐。
他恨那些军士,平日里信誓旦旦要跟昭爔生死与共,结果竟然为了如此荒谬的命令,就眼睁睁弃她于不顾;
他恨这片土地,明明是靠着昭爔,才没有在十年前被赫月和北曲覆灭,如今却成为葬送了她的坟墓;
他恨司伯嵩,享受着昭爔打下来的万里江山,却容不得她的赫赫战功,以至于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呜呼哀哉!真是好一个军队!好一个曜阳!好一个君王!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事到如今,自己还有必要为曜阳国而战吗?
为这个害死她的曜阳国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