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像烈火一样灼热,滑入她的盔甲,在她的里衣上氤氲开,烧灼着她的皮肤。
“啊……啊……”昭爔的喉咙发紧,颤抖着伸出手去触摸卢则的后背,那几支羽箭深深没入他的身体,明明被皮肉和盔甲咬合得那么紧,怎么血还是在不停地流啊?她捂住那箭伤,可是没有用,她只有两只手啊,怎么捂得住那么多的伤?
“别流了,不要……别流了,回去,回去啊!”
她一动,卢则的身体失去支撑,滑倒在地。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静止的模样,又看了看自己满手的血污,茫然地望向裴翀:“老师他……是睡着了吗?还是、还是……?”
“昭爔……他……”裴翀不忍,“他已经,走了……”
昭爔的身体猛烈地战栗起来,手指深深地抠进地面。她眼中布满血丝,眼前阵阵发黑,胃里难受得想吐!往日一切美好的记忆都迅速褪色,爹娘、先王、父亲和姐姐,还有两位老师的笑容在时光里变得遥远……终于,她与故国之间所有的依恋、温暖和爱意都被斩断,剩下的只有纯粹的怒与恨,占据了她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她好想放声大哭,也好想放肆尖叫,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要疯了,但是却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疯,不如说疯了反倒就轻松了,畅快了,再也不用感到痛苦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哪怕刚刚失去了最后的亲人,还要强撑着继续战斗下去!
天空阴沉得好似要坍塌而落,乌云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变数已生,所有人都感知到了气氛的变化,大战就要一触即发,遂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这里的曜阳军都是当初大王从封地带来的人,不是你曾经麾下的将士。你若想杀,便放开手去杀吧。】
昭爔双目猩红,一把抓住裴翀的手腕,剧烈喘息着以缓释胸口的痛楚,哆嗦着嘴唇开口:“帮我传令下去……赫月军凡有杀敌者,杀敌一人,赏金一两!今日,就给我把对方所有的人全部杀光!一个也不许放过!!!”
裴翀被她毁天灭地般的恨意震慑了。她打了十几年的仗,何曾有将敌军赶尽杀绝过的时候!如今却要全部杀光,血洗昊明,这得是什么样的痛,才能让她下达这么决绝的命令!
昭爔最后一次轻轻触碰了一下卢则的身体,便果断地翻身上马:“照顾好老师。”
“你要做什么!”裴翀心里突突地跳着。
昭爔抽出凝岚,将披风割下一条布来,把剑柄与自己的手紧紧地缠在一起。她死死盯着司伯嵩,那双眼睛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几乎要吞噬人心:“血债血偿,我要让他给老师陪葬!”
“等等!”
“驾!”
裴翀阻拦不及,连忙先让身边军士把卢则带回军中好生安置,自己则赶紧上马去追昭爔。只见她先跑到赫月军阵前,抢了一面长盾,便笔直地朝着司伯嵩冲了过去。
她没下达命令,赫月军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敢妄动。裴翀心里火急火燎,他猜想昭爔现在已是半失控状态,一半的恨意驱使她不管不顾地杀进敌阵,另一半理智却在无言中将大军托付给了自己。
裴翀咬咬牙,心想昭爔孤身一人过去那必然是十死无生,我们有三十多万人,便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将对方都淹死了……去他大爷的,时间紧迫,要不干脆全都冲过去大开杀戒算了!
他正要下令,却看见了夹在两军之中的百姓。
这……糟了!忘了他们还有人质!
他仅仅迟疑了一瞬,昭爔就已经冲入了曜阳军射程内。司伯嵩眼睛放光,仰天大笑,一拍衡木喝到:“放箭!”
昭爔俯下身子,将长盾挡在逾晖与自己的斜上方:“别怕,逾晖,冲过去!”
逾晖嘶鸣一声作为回应,四蹄踏风,无所畏惧地奔驰前行。密集的箭雨袭来,撞击在长盾上发出金属爆裂之声!她一边用盾挡着正面的箭,一边挥动凝岚砍落其余漏网之鱼。
“大王,不行,那长盾本是用来阻挡矛戟的,普通的箭根本射不穿!”
曜阳弓箭手无可奈何,谁能想到那么重的玩意儿她能单手就拎起来当普通藤盾用啊!
扛过三波箭雨,便已冲破了射程,到这里,司伯嵩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昭爔的表情了。他们彼此盯着对方,心里俱是翻涌着无尽的恨意。在这样相隔咫尺的距离,他们更加感受到了两人身上承载的宿命,注定要在今日斩断因果,不死不休!
前方二十步开外便是曜阳军第一道关口——百姓。但逾晖脚步没有减慢分毫,这样一匹健壮的高头大马即将冲撞过来,许多百姓已经吓得惊叫出声。
【保护?不对,阿爔,你要杀了他们才是!】
【你不能被大王拿捏住弱点,你要一往无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拦你的脚步!】
卢则的话回荡在耳中,昭爔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