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鸳鸯红被翻卷,今夕,一室寒凉。
林阿婆拉着她走到角落里,小声说:“为他准备后事吧。”
妗小小乱作一团,手脚无措。
吴家嫂子走到她身边,也提醒她:“妗姑娘给他清洁一下身体,在做件寿衣,备一口棺材吧。”
她木纳的点了点头。
有人端来了热水,妗小小接过,几人退出屋外,窃窃私语。
没人问新郎为何一夜暴毙,都很默契的选择默不作声。
这几日大雪纷飞,下山的路十分难走,她跑了一身的汗,气喘吁吁问寿衣铺掌柜要了件寿衣,又买了些黄纸钱,最后望着手心里几枚铜板发起愁,莫说买一口薄棺,就是想买张席子都不够。
她狼狈的坐在棺材铺门前的石阶上,方才被店铺掌柜,劈头盖脸撵了出来。
风像刀子一样利,她一路饥寒交迫,在过堂冷风里瑟瑟颤抖,引得路人侧目。
许久之后,一个年纪不大的伙计站在她面前,把破旧的草席扔在了地上。
“姑娘拿着快回去吧”小伙计悲悯的眼神,又道:“掌柜说,你若在这碍事,回头放狗了”。
她拾起草席,对着那伙计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妗小小回到草屋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屋里一盏烛光,人影闪动,屋中人见她发丝凌.乱,面上毫无血色,双眼无光,嘴唇干裂发紫,颤抖的手紧抱了一张草席。林阿婆连忙拉着她,“快到炕上暖和暖和。”
“妗姑娘你这衣服怎么弄的?吴家娘子快去端碗热水来,这样天,你在冻出个好歹,可要了命了。”
林阿婆把被子裹在妗小小身上。
好半天,妗小小才缓了过来,低头看了眼身上的小袄,半边棉絮已空,单薄布料上大大小小几个不规则的小口子。
不用想,一定是耗子祸害的,早上慌乱竟没注意,这一路匆忙,袄子里的棉絮八成被风无情的吹散,没被冻死也算命大。
“这会,好了许多,”妗小小穿着鞋下地,往屋外走去。
外屋用两个长条木凳搭了木板,木板上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那破旧的草席,矮脚桌点着两根白蜡烛,妗小小跪在地上,只觉得身子不爽利,脸面发.烧,正一张张烧着纸钱。
“阿婆,嫂子,牵累你们一天了,如今,我……”说到这,她哽咽一下,手握成拳,指甲用力抠到了皮肉里,她也不觉疼,羞愧开口:“就不留各位用膳了。”
吴家嫂子年长她几岁,平日素有来往,见她一人不易,经常帮衬着她。
“妗妹子你也莫要太伤心,”吴家嫂子又劝慰几句,然后离去。
林阿婆站在她身边欲言又止,嗫嗫嚅嚅,搓着手,十分纠结。
“阿婆你可是有什么事情?”
林阿婆拍着腿,懊悔的样子,问道:“昨夜那酒,您们可是贪杯了?”
妗小小回头,疑惑的看着她:“确是多喝了几杯。”
“哎呦!!!”林阿婆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一手猛拍自己额头,自疚愁容一脸苦相:“都怪我。”
看到她有几分疯癫的样子,妗小小心头一紧,忙问:“莫非那酒有什么门道。”
林阿婆说道:“我在酒里放了些春闺侬,咱这里的习俗,新人饮下交杯酒,便会不受控制生出情致,水.□□.融,缠~绵悱恻。我本意是助你……。”
“这酒很烈,一杯刚好,若是贪杯,轻则归元受损,重则…到也不至死,你不是本村人,昨日忘与你知会一声。”
“那古公子身子弱,怕是我害了他。”
妗小小一下子如五雷轰顶,瘫坐在地。
也许这就是命吧。
该怪谁。
一夜未眠。
山上,冰冻三尺,土寒十丈,刨开积雪,土也只是浅浅挖开一层,便再也刨不动了,古亦冥躺在里边刚好与坑平齐,掩了土,封了一层雪,也算一座坟。
破旧草席裹~尸,寒酸潦草葬了他。
古亦冥你恨么?弱冠年华,葬在冰寒之地。
不过,恨也好,怨也罢,这就是终点。
这世上如有鬼魂,就来找她来吧。
今天第七个日头,妗小小从食盒里拿出碗碟摆放好,对着木碑说道:“吃吧!这是咱家最后一点饭食了,如果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挟恩逼你娶我,到头来害了你,也苦了我。”
纸钱燃烬,灰色的细屑被风吹的满天都是,有星星点点落在大红袄上,她恍惚一下,对着新坟解释道:“我只剩这么一个袄子了,九泉之下,你别怪我,今日穿它来祭拜你。”
这几天心神衰痛,又感染风寒,回到家中就懒得在动,妗小小躺在炕上犯了愁,簸箕里的米所剩不多,冬日无野菜,又没涉猎,本是家里仅有的散碎银两置办婚礼和葬礼,不仅没够,又欠了些外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