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卫听完,心里有了个数,便答:“小娘子说的第一件事,某只能一试。老师是清闲散人一个,不爱讨不自在,某进京便被他万般叮嘱不要说出他的姓名,但某一定会尽力相劝。至于第二件事,某有一问,不知小娘子可否为某解答。”
黎妍点点头,听陈卫问:“贵主想招拢寒门,何不去寻御史大夫谢公?谢公位居三品,在寒门学子中极有威望,又是文公门徒。若得谢公相助,贵主所愿应当比寻我这个无根浮萍要容易实现得多。”
“这——”黎妍装作一副被陈卫的问题难倒的样子,终于见到陈卫露出些浮躁的神情,她心满意足,忍不住笑出声来,兀自合掌两下,才对满脸不解的陈卫说:“你都说了呀,谢公是文公门徒,你却是无根浮萍,你说谁是真正的寒门?贵主同你想得一样。这样简单的事情竟将你陈大郎难住了,真是稀奇。”
陈卫长在乡间,从前的二十年都未见过黎妍这样的小娘子,人都说世家女郎个个规矩守礼,她却比乡野间的小娘子们仿佛过得更随性。和他说话时虽始终微微仰着下巴,矜贵又自信,言语间却不像他来劭都后遇到的一些世家子弟透着对他的轻视。陈卫科选入官后便处处谨慎小心,此时倒忍不住要问她:“小娘子也是世家出身,为何要站在寒门一边?”
黎妍仿佛听他说了句没道理的胡话似的瞥了他一眼,反问:“才不是站在寒门一边,我与贵主都是站在女子这一边,你可别胡说。再说,世家与寒门偏要是相对的么?你我以为的世家,若是一日潦倒,反不如寒门,你我眼中的寒门,如谢公,一日身居高位,又怎么不是新的世家?大家都是劭国的百姓,哪有那么多门第偏见。”
黎妍最听不得这个,没想到陈卫也会问出这样的话,她心中不快便要多说两句:“亏贵主还觉得你是个可信之人、可用之才,没想到竟也有这迂腐想法。我告诉你,我今后是要参考政科的,若有一日你我朝堂上相见,我劝你小心行事。”
陈卫被小娘子这样一顿说有些羞赫,却仍问黎妍:“小娘子想进御史台?”
“我一定会进御史台的。等着瞧吧,三年后的科选,政科第一一定归到我名下!看我把你们这群臭小子们杀得片甲不留!”黎妍轻哼一声扬了扬下巴,又看了陈卫一眼,道:“还是要算你运气好,贵主自退去考了法科,若她选的是政科,这第一哪有你的份。”
陈卫心中一动。嘉晏公主被张贴在榜上的答卷早被京中书铺誊写过在学子间传阅,他有幸拜读那篇《魏策》又在殿试场上亲耳听到嘉晏公主对魏国税政的分析,心中万般敬佩,却从不知道嘉晏公主原是想考政科的。他不敢多问,只低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黎妍说完也发现自己多嘴,差点误了大事,赶紧又叮嘱了陈卫一句:“总之,贵主托你做的事情,还麻烦你多放在心上。今日就不耽误你看这名册了,有什么事,你直接来府上找我便是。”她也不等陈卫再行礼,转身就走,明明都走到门口了,却还是回头对他说:“我说了,这名册都是十年前的了,一水儿看下去没用的,你若真想从这些旧册子中学点东西,不如专看近两年的贡赋。贵主说的劭魏两国税法不同,你应当看过了?我不多讲了,若是真能由此瞧出点名堂,也算你的本事。”说罢,又如来时一样,带着侍女走了。
见过陈卫后,他的老师虽一直没消息传回,但不少寒门出身的官员下朝后都陆续来向黎荃打探女学一事。他们知道如今很多事情是太傅家的小娘子在替嘉晏公主做,黎妍身上并无一官半职,也只能通过黎荃传达家中想让女儿去女学听课的意思。
除此外,宋燕慷为了支持长姐,自掏腰包将京中流浪的女郎都召集起来,要把她们送去女学开蒙。他为这些女郎垫付学费,女学中又有饭堂与住处,也算是让这群女郎能居有定所、饱食三餐。宋燕绥知道这件事后,干脆将四件学舍分开来用,专分一间给这些未开蒙过的女郎。
劭都的女学办得如火如荼,陈卫将女学一事在与自己同来劭都赴考的寒门学子中细细讲开,这些寒门学子有的也榜上有名,只是名次较低,被外派做官,有的名落孙山,决心返乡复习再战,女学一事也被他们传回家乡,归在各州学府下的新女学因此渐渐有了名声。尤其是在前阵乡学大办的几个州县,女学还未正式开课,竟有女郎直接与男郎一同进了乡学去读书的,倒是出乎宋燕绥的意料。
劭帝对此情景十分满意,连着几日大赏宋燕绥,甚至在朝上斥责当初反对女学的齐文林等人,弄得黎荃都不好意思,私下常劝齐文林,叫他等过了冬日,来年春天也将家中小娘子送去女学。齐文林是不为所动,反说黎荃不像话,由着黎妍一个小娘子跟着嘉晏公主到处抛头露面。齐大相公虽这样说,平日里追随他的几个年轻官员会不会听进去只言片语黎荃就不晓得了。
因着女学这头的事情一切顺利,宋燕绥也轻松不少,隔了好几日才重新想起普陀寺里的傅七娘子来。周渝这些日子都替她看着孟攸宁,两人也是好久没有见面,宋燕绥便干脆替了周渝去向劭帝请假,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