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的父亲就是这么没的,这世上之人多数如此。
吃盘中餐,想锅中食,手头有些余钱,就想着做买卖,买卖越做越大,就开始贪得无厌,克扣百姓工钱,唯利是图,丝毫忘了他也是从百姓中走到这一步。
可见人是做不到未雨绸缪的,只会渐欲失心。
“那陆世子呢,怎么说?”徐鸿越得再听听陆琮予怎么说,他也不能把好词全夸在檀琤珈身上。
檀琤珈转过头看着陆琮予,这人也在看她,视线被陆琮予很快收回,她还是捕捉到了,那种对她好奇十足的眼眸,这就够了,任凭他陆琮予再如何自诩果断无情,也不可能防得了她的锦囊妙计。
小厮朝她禀时,她算漏一步,是没算到陆琮予会对那月枕桥名字感兴趣,看来人也会主动问些什么。
那日她夜探三公主府不就是最好证明,人都是有心的,有心就能被攻心,而她就是那个有十足把握的攻心者,就不信这陆琮予能坚守的住。
陆琮予眼神不着痕迹瞥过眼前少女,雨中打开过的窗户,忽而一笑,“未雨绸缪,郡主所言绝佳,反过来也可有一番说辞,雨中观景何不为一场乐趣。”
世人皆知战场残酷,未上战场的人甚至其家人,会准备盔甲,千叮万嘱,何尝不失另一种未雨绸缪。陆琮予遥记长在军营儿时的他,即使未上战场,也是高强度训练,只为不被杀。
遐想不是真临实境,战场前的未雨绸缪,不足以支撑战场上的血腥残酷,就像人不濒临死亡,永远不会明白将死之人求生欲望多强大。
你强大,可只有你强大吗?敌方难道会打无准备之仗?
打仗并不以杀人为目的,可若想守护一城百姓,必定也是以杀人为目的,不杀只有被杀。
所以胆怯懦弱的人会临阵脱逃,杀掉他们才不会被反杀,过程是枯燥无趣,有足够应对这些的能力和一腔热血,才能换来百姓有窗,乘阴的生活。
檀琤珈再次转过头,发现陆琮予盯着她身旁的窗子,眼神杂糅坚定,雨中观景,大概是想到些什么称不上太好,也不算太坏的事。
“茅屋恰逢阴雨,雨水会浸湿人身体,带给人寒冷,独独不会磨灭生活,苦难不能将他们打倒,或许置之死地而后生。”
陆琮予这话也算是说给那些北冥奴隶,即使他们听不到,可能也等不到那么一天,庄子农户告诉他‘儿谣’是那些同他流着同样血的北冥人哼唱,他们是知道与其幻想有人能解救他们,不如活的自在些,当做生活去对待。
那些人不知道这首儿谣会不会被人听到,会不会有人愿意为他们平反,让他们可以不再被非人对待,只知道这是他们仅存的欢乐。
这倒让檀琤珈想起一句话:当一个生活在光照下的人,逛到常年阴暗之地,见这里的人依旧自得其乐,微笑示人,大为不解,光照下的人,不懂得阴暗之下的人的苦难和笑脸。
而陆琮予目光折回来看着檀琤珈,她觉得这人眼神同之前都不太一样,眼神静如死水,眼尾泛红,看起来是想到什么伤心事。
“郡主,陆世子,都说的不错,未雨绸缪受限于仅有之物,若没这些物品,也不会磨灭生活。”徐鸿越微微颔首,陆琮予说这话他不意外,战场厮杀,残酷无比,绝非未雨绸缪就能解决的,靠的是人信念坚定,强大到即使倒在血泊,也要站起来接着横扫敌人。
但檀琤珈说的话徐鸿越甚觉意外,当今圣上有心改革,女子不受约束,可自由出入学堂,这么些年就他看到的也就公主府和皇后娘家黄府秉持这种观念,教育子女。
其他高门大户虽也让子女一同进私塾,女子到最后还是会成家中男子的青云梯罢了,更别提普通百姓家钱财只够供养一个读书人,必定是舍弃女子,让男子出入学堂。
而檀琤珈那句‘若无窗,怎可关窗’,是看到事情源头,要能上朝堂,势必有番作为,一番试探:“小郡主,记得当今圣上今年下的圣旨是女子也可参见春闱,郡主不想试试吗?”
檀琤珈打玩那支挂在竹架上的毛笔,这些春闱出来的状元,许是还没她话语大,这事情本就不是官员提出,就能解决之事,需要的是废心力除掉那些龌龊官员,改变老百姓的那套‘弃女保男’思想,斩钉截铁,“不去。”
去了也没用。
徐鸿越尴尬一笑。
陆琮予双眸一眯,看着身姿端正的檀琤珈后背,这还是他头一次听她说拒绝,居然这么不假思索,心有些五味杂粮,他之前拒绝她也是这番语气,势必也伤了人的心,发问:“为何?”
跟刚才不一样的是,檀琤珈并未再次转头,她自己的事,只要她做了决定,是不会更改的,除非这件事涉及到别人,她才会做调整,若整件事没影响别人,只关乎她自己,
那么她是不会朝别人解释的,手轻轻抓着桌沿,侧了侧身,并未把视线落在陆琮予身上,而是落在对面那屏风上,竹节枝枝高升,清秀高洁,“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