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纵使到你这辈偷懒,过几天安逸日子,旁人也是无可指摘。兹事体大,还望孔先生三思。”
孔可澄和她对视良久,末了,忽然笑得很灿烂。
阿莱不明就里,“孔先生觉得我说得不对?”
孔可澄起身走到床边,脸上还是笑,是赞许的笑,自嘲的笑。
“你说得很对。但我告诉你,你把我孔可澄看扁了。”
“孔先生请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
“希望如此。”
阿莱知道孔可澄对她有意思。不过从未细想,只以为是见色起意,一段时间不见,就能把她忘到九霄云外。一躲几个月,谁知孔可澄还是依依不舍。
以她浅薄的感情经历,着实想不明白其中缘故。
她不想伤害任何人,所以接言道:“希望孔先生明白,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的看法都是不重要的。”
孔可澄盯着她,眼里几乎闪出几分可怜:“对别人不重要,对我很重要。”
“我们是不可能的。”阿莱直言以告。
当头一棒,打得孔可澄蒙头蒙脑,一片空白。
怔过半晌才对她说:“我还会来看你的,再见——郑小姐。”
他走后,虞沅君回来了。
阿莱坐在床上,心想是不是拒绝得不够狠,不够决绝,所以不能让他死心。
虞沅君一心要撮合他们,但阿莱和厉少愚情深意重,尚在“蜜月”之中,并不是自己吹耳边风的好时候。她在床边坐下,和阿莱谈天说地,直到天色开始发暗,才起身把衣裙挂进衣橱,然后和许念白一起出去。
这一天挺热闹,阿莱接待了不少人,以至于生出错觉,觉得自己不像病人,倒像百乐门里的三陪姑娘。在人群里周旋得身心俱疲困意如山,吃完晚饭,只简单洗漱,便躺下睡觉。
当晚,厉少愚乔装打扮,来到虹口区丰阳馆前。
此地是日本驻沪高官名流、商人墨客的重要社交场所。
丰阳馆气派、繁华,是一座三楼红瓦大厦,前后两座分为新旧两馆,与四下弄堂连成一片。地面是欧式拼花地砖,穿过70号门洞的狭小窄巷,硕大的彩灯招牌在夜里闪烁。
楼里三弦琴和日本小调悠悠扬扬,随风飘散,旅店门前有艺妓揽客,也有军官政要谈笑风生,日语中夹杂官话、英文。
身处其中,犹在东洋。
厉少愚倚在黑暗里,犹自悔恨没跟陆刈麟学习日语,搞得现在两眼一抹黑,好似个睁眼瞎。
因语言不通,他不敢擅自进去,正在婆妈之际,又一行着诘襟服的日本少年穿过门洞,像是学校或社团聚餐。不容思虑片刻,厉少愚大大方方跟上队伍,和末尾那人相视一笑,仿佛很熟。
几步以后,一行人在旅店门口停下,领队出示证件并核对预约信息,前台查验后,放人入行,一路畅通无阻。
一楼是日式餐厅,有餐吧、雅间,榻榻米堂食座位。那行少年分别进入紧邻的两个雅间,厉少愚志不在此,脱离队伍后在楼下游荡,虽然处处有指路牌,但他不敢冒进。
唯恐闯错地方,不死也要脱层皮。
他站在楼梯角落处,认真思忖着要不要去,该以什么理由去,忽然听见楼上奏乐,两个穿和服的女人相携上楼,他拿定主意,紧随其后进入二楼。
这回来对地方了,灯红酒绿,昏暗不明,左面舞厅右面酒吧,热闹非凡,想找什么人都有。
厉少愚清楚自己孰优孰劣,因此避开军官商人,专往年轻女子多的地方钻。
到吧台点上一壶清酒,几串烧鸟和天妇罗后,他沿窗坐下,脱下诘襟外套,单穿一件螺纹白衬衫,解开袖扣向上卷起一截,露出结实漂亮的小臂,扭脸望向窗外,琢磨最佳逃生路线。
女侍应端来酒菜,一见着他的脸,着实受了一惊,心想这青年长得真是英俊,不,简直是伟大!不知在哪里任职,是公职还是商人,看这身板坐姿,像是位贵公子。在桌前停顿片刻,才用日语说:“请慢用。”
厉少愚对她很有风度地一笑,“请问,你知道芥川千代小姐在哪里吗?”
芥川千代,三楼的艺妓,以舞蹈闻名,很得几位驻军高层赏识,莫非他也是慕名而来?
女侍应摇头:“不知道。”她没说谎,她的确不知道。
厉少愚并不气馁,因为他的计划十分明确,稍后去舞厅转一圈,若打听不到再闯荡三楼。待人走远后,他伸长两条腿,身体笔直地靠墙,自斟自饮起来,破碎忧郁随着酒气渐拢眉心。
一楼上来一对姐弟,俱着和服。说话之时,目光不经意扫过厉少愚,姐弟二人立即扭脸去看,不待半秒,那姐姐满含着惊讶委屈,喊了一声:“東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