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莱也知道自己烦人,不过,不烦人孔可澄就该有妄念了。以这种方式打断,才能让他往后都像昨夜那样恪守边界。
孔先生现在是好,且好得没话说,但骨子里永远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只有相处长久,才能觉出他的刚强怠慢。
见他再难忍耐,阿莱佯作关切:“我是不是烦着你了?”
“没有。”孔可澄咬牙切齿的,反问她:“在你心里,我是那么小器的人?”
“不是。”阿莱故意说:“你是海量,是我把你想狭隘了。说到小器,厉少愚才是真小器,我让他给我求婚,他不求也就罢了,现在还要闹着解除婚约。哈!二两黄汤灌下去,真把自己当根葱啊!”
“你这么年轻,就想结婚啦?”孔可澄惊得眉眼乱飞,“他真是不知好歹。”
阿莱神气道:“谁说不是呢!退我的婚,他等着抱憾终身吧。”
“是是是!”孔可澄连连点头,夸赞她:“郑小姐宜室宜家,谁没娶着都得抱憾终身呀!”
阿莱被逗笑了:“等他出来,我立刻去跟别人约会,气死他!”
“你看我怎么样?”孔可澄自卖自夸:“我可会气人了——”
然后他就作势已经见着厉少愚了:
“少愚兄,别来无恙啊。听说你和郑小姐解除婚约了,那我请她吃个饭,看个电影,你不会介意吧......”
“行,就这么说。”
“那你是答应我的邀约了?”
阿莱笑:“看情况吧。”
孔可澄不高兴,促狭地背过身,想要郑小姐哄一哄他。
算盘没打成。阿莱悄默声地把汤包吃得一个不剩,只做无事发生,俏皮地往他肩上一拍:“我们走吧。”
剪完头发,选完礼裙,在外面逛到傍晚,才把阿莱送回家去。阿莱看着镜中的自己,齐耳短发,气色太差,憔悴陌生得不像自己。没喝酒,也有点撒疯,指着镜子正色叮嘱:“郑予莱,一定要把厉少愚给救出来——不然,你守寡。”
郑予莱不假思索,把大拇指往镜面重重一摁,就此签下契书。
真的,就算再生气、再伤心,也没想过不救他。
只要他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好。
这一刻,阿莱忽然发觉自己长大了,比从前更成熟,思绪是活的,像水一样流动,从流动中生出无形的力量,使自己坚强、理智。一步一步,都是算计过的,想得清清楚楚,落子无悔。
屋里乱成一团,很需要收拾了。从现在开始,心烦意乱就收拾屋子,等到全收拾干净,就到去孔府赴宴的日子。到时满屋权贵,到底求谁?
阿莱想:“谁好说话就是谁。”
养精蓄锐,终于到出征之时。
阿莱起个大早,翻出孔可澄买的白色蕾丝铃兰花鱼尾礼裙,过于隆重。本就无心打扮,为了礼貌必须化上淡妆,把气色提亮,稍显正常。放下礼裙,换一件真丝蝴蝶结领法式衬衫,搭裸粉及膝鱼尾裙,刚好配那双裸粉猫跟鞋。这一身,都是厉少愚买的呢。
揽镜自照,恰如其分,没有喧宾夺主的意思。不让孔可澄久等,连忙裹上海勃绒大衣下楼去。
孔府门前常年蹲着小报记者,每逢大日子,一见有车停下,立刻一窝蜂地围上去。见是孔可澄下车,记者都不敢吆喝,只敢远远地拿相机偷拍。
他定在车前挎着手:“请吧。”
他有机心,特意要记者拍到,他带着女友回家——女友是郑小姐,哪怕她有过未婚夫,最终也还要跟他孔可澄。
人多眼杂的地方,阿莱思量再三,进退两难。
他发话了:“郑小姐,给个面子吧,别让我难堪。”
阿莱只好把手挽上去,于是被拍上了。
进入大门,一径行至主楼,灯火通明升平地,在上海滩所有名流政客眼中,饱含“神圣”的气息,是一座圣殿,独一无二,别有洞天。
不负洞天之名。
外面是刺骨寒天,室内却半点不冷,暖如春日。客人比上回来少得多,西装革履的男客,油头粉面,高大魁梧;盛装打扮的女客,容貌姣好,环肥燕瘦。手挽着手,肩并着肩,亲热地寒暄,毋需思索,也看出他们是一家人。
孔可澄没骗人,这的确是家宴,只有阿莱一个外客。
阿莱尴尬欲死,心跳剧烈,连眼睛都守着规矩不敢造次。僵硬地定在原地,目之所及皆是生人,按耐住不宁的心绪,招呼道:“二太太晚上好。”
好。怎么真把她给弄来了?
好久不见,再相见,二太太丝毫未变——还是端的精明强势,游刃有余地,负责主理这家里的一切。真的,容光焕发,好像连皱纹在她脸上,都特别地有味道。
二太太眸光一闪,看见她的短发,摩登、可爱,没什么学生气,喜欢了。伸手拉过她:“郑小姐,跟我来!”孔可澄也想跟上去,二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