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灯影摇曳,纱裙飘摇的宫娥来来去去,给各张桌子倒酒上菜,一派祥和景象。
矮几后,杭絮端端正正地坐着,趁着其他人没有注意,她极快地抬起手,把垂在额前的珠链别到耳后。
坐在后面服侍的云儿看见了,借着倒酒的名义,挪到杭絮身边,把珠链取下,重新垂到额前,靠近的时候,她低声说:“小姐,这链子本就是垂在前面的,你且忍一忍。”
杭絮点点头,没过多久,又忍不住别了回去,她实在看不得一个闪亮亮的东西在眼前晃来晃去,实在难受极了。
云儿看见小姐又使出了犟性子,叹口气,也不管了。
容琤正好从上座回来,坐在杭絮身边时,听到动静,望去时,发现她的眉头小小皱着,透出不明显的烦躁,于是微微侧过身子,问道:“怎么了?”
杭絮摇摇头,气闷问道:“那些使臣怎么还没来?”,坐得她腿都麻了。
容琤注视着对方,刚欲说话,又眼神一凝,迅速伸手扶住杭絮耳后将将滑落的珠链,把它重新固定。
手指擦过耳廓,杭絮没由来的一颤。
“我方才问过皇兄,”容琤道“科尔沁的使臣已经到了住所,只待换了衣服就能过来。”
又安慰道:“你若是坐得难受,我让人再取个软垫过来。”
杭絮从那奇异的感受中回神,耳尖依旧发麻,刚欲拒绝,外头就传来通报声,使臣来了。
先是脚步声,踏在地上,步步有力,一听便知与中原人温和守礼的行动大为不同,而后便是数个高大的身影出现。
来人身着色彩明亮的服饰,无论男女都留着乌黑且长的发,编成粗大的辫子垂在脑后,辫子间还点缀着细碎的宝石。
两旁的皇室之人发出一阵窃窃私语,都在讨论这些远道而来的使臣,间或有些好奇的目光闪过。
杭絮见惯了,头也不抬,自顾自揉着耳朵。忽地耳朵一动,似乎听见了清脆的铃铛声,她抬头望去,看见群人中几个面孔,与脑海中沙尘漫天战场上的几人重合,她勾唇笑起来。
“好久不见。”,她无声道,手指微微颤动,像是怀念一场久违的战斗。
众人落座,身着明黄色冕服的尊贵之人居于最高位,说出来的话温和却不失威严:“久闻科尔沁部的人性情豪放,高大俊朗,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座下一人站起,抱拳行礼,用流利的汉语回道:“陛下谬赞。”,他身量在一群同族人之中也算最高,眉眼深刻,嵌着一双绿眼睛,鹰隼一般锐利,左颊一道刀痕,从正中一直延伸到眼角,看疤痕的深度,凶险万分,差上一厘就要半瞎。只是那刀痕丝毫不显得丑陋,反倒多了几分凶狠的气质。
皇帝闻言有些惊讶,他知道这人是科尔沁大汗的六儿子阿布都,和谈就是他率先同意,此番也是自请前来,可一口与汉人无异的汉语着实过于奇妙。
他接话道:“六王子远道而来,想必极为辛苦吧?”
阿布都笑道:“此行千里,确实辛苦,不过一路上的见闻,让我收获颇多,一点辛苦,也算不得什么。”
皇帝点点头,脸上尽是满意神色:“六王子一路,也见到了我大宁的富饶,日后通商之路开辟,粮食布匹、丝绸瓷器,科尔沁部之人皆可换用,而牛羊牲畜、宝石矿藏,于大宁也益处极丰啊!”
阿布都也应和一番,转又叹道:“我第一次见到丝绸做得衣服,竟以为是用水织成的,比我们部落女人的皮肤还要滑!”
又道:“不似此处,女人的皮肤比丝绸还要滑,看上去又像瓷器一样白,实在是美极了。”
听到外族的人夸奖自家,皇帝自然欣喜,只是面上仍谦虚道:“科尔沁也是出美人的地方。”
他一指阿布都身旁的少女,又说:“这位便是十三王女罢,明艳活泼,在京城也是少见的美貌。”
那少女蒙着面纱,长发编成数股发辫,眉心坠着一枚红宝石,眼角张扬地上挑,看不清面貌,却也不得不承认是个明艳的美人。
六王子自然还要谦虚一番:“舍妹还未长成,区区稚气怎能同京城的美人相比,陛下——”
话未说完,那少女就气急起身,她倒也没忘记行礼,之后一把扯下面纱,扬起那张热烈到妖艳的脸,不忿道:“王兄说我比不上京城的人,我却不服气,我是科尔沁十二部里最美的人,想问问陛下,京城真有人能胜得过我?”
她的汉语没有六王子熟练,带几分生硬,却越发显出异域的风情来。
皇帝有些僵住,阿布都也扯着妹妹的手腕,眼神严厉示意她坐下,两人都知道互相不过客套,哪想的她当了真。
可十三王女甩开哥哥的手,仍扬首自顾站着,她在科尔沁是大汗最宠爱的女儿,年纪又小,尊贵惯了,从未有人对她的外貌提出质疑,听到刚才两人的话,只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誓要讨个公道。
殿内气氛一时凝住,阿布都低声喝道:“阿娜尔,坐下!”,接着手上用力,就要把妹妹拉着下。
只是一道柔婉的声音制住了他:“六王子且慢。”
坐在皇帝身边,只默默倒酒的皇后出了声,她拍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