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蒙蒙,划开两方。
骆美宁忐忑不堪,惶惶之心似隐隐预示雾中遗失踪迹的伊三水之遭遇。
可心焦无法排忧解难,此刻,唯祈求空中氤氲的腥气非自‘她’而来——既有那般与虎搏斗的胆量,纵使被雾迷了眼,也该留得几分自保的手段。
这般自我慰藉一番后,她迎上哑女葵葵一具缥缈之身,展展一席道袍,遂轻声耳语、言辞笃定:“我能于林中撒灰治你、以一双肉眼辨识人皮下鬼身,绝非泛泛之辈。”
漂亮话撂下,她又学着伊三水转匕首的模样掣出桃木剑,朝浓雾弥散之处挥出数道罡风。
果真如她所料,与方才一般,白雾随剑风荡开一角——这桃木剑与宝镜鬼神鉴皆为制魔法宝,而山间缥缈迷蒙之雾定为亡者精魄。
这团团雾绕,丛丛滋生,可见大虫在山间吞过多少生人,支使着伥鬼残害多少同类。
寻到山间作乱之根源,便算是心中有了底,少些慌乱。
“它若抓了我们,也不会放你魂身离去......难道,你就宁可替害你者为祸人间,也不愿为自己寻求一个解脱之法?”骆美宁愈发信誓旦旦。
伥鬼寻人替死才可投胎一说本无由来,虎拘众鬼在侧占山为王的传言亦甚嚣尘上,甚至有老虎暴毙伥鬼啼哭的故事,以此可见,被虎俘之伥鬼最终去向并无定数。
更何况,这大虫令哑女葵葵助它困了小厮二狗,却将人于山中藏匿不下口吞入腹中,反倒饿着肚子与他们一众搏斗,指不定是想将所有人均一网打尽。
这哑女葵葵对父母定余有旧念才会与她争抢手帕,骆美宁不信她已尽失人智。
况且他们与大虫之间胜负未定,结果不明,若葵葵此刻反水,情愿为她与伊三水驱散鬼雾,拔除祸患,便极有可能一举拿下大虎。
葵葵口不能言,眸光面目却有松动。
骆美宁虽心知不可一时逼得太急,但放任伊三水与老虎在雾中缠斗绝非明智之举。
她索性将心一横,坦荡荡摊开手帕举至葵葵身前,“莫说我有口无心,只知危言耸听,你若想要它便直接取走,亦能一展我助你的赤诚之意。”
人心尚且莫测,何况鬼意?
待她话音刚落,就见一道阴风自伥鬼葵葵脚边乍起,勾缠着骆美宁的小腿节节上攀,最终停在她掌心。
打着阵阵旋儿,将帕子卷离、带入白雾之中。
哑女葵葵拿了手帕,忽地朝着骆美宁绽出个不露齿的诡笑。
朦胧之躯于微光中扑簌了片刻,随即‘腾’地一声微响,消失在青松外圈的白雾里,便是那帕子也一并没了踪影。
寒风飒飒,薄雾蒙蒙,降下寂静。
这结果全然出人意料,似是骆美宁唱了出独角戏。
“瞧瞧、瞧瞧,可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循声朝身后青松树梢处望去,祖师观中‘仙鬼’显身。
他盘坐在树梢上,伸手往树丫上一抹便取出根同鬼身一般的拂尘往骆美宁面上一拍,“你若果决,方才与伥鬼言语时便该以剑拦腰斩去她身,便可破这白雾迷阵。还是涉世未深,啧、啧,瞧着愚钝。”
她迎着拂尘,连眼都不眨,“怎见得斩了葵葵就能云消雾散?”
‘仙鬼’老头蹙眉,面上显露几分嫌弃,“到底是半路入门的道姑,虽身怀阴阳眼之能,却不通阵法数术......不过那观主任任沿袭至今,也未得真传。”
言语之间像是有几分真能耐,但到底还是游荡世间的鬼怪。
骆美宁反唇相讥道,“但凭您满口嘲讽我......要知道一路上美宁在哪儿您便在哪儿,这般看来,倒不是我有求于您,只得是您离不开我。”
“好大的口气。”言语不见有怒,更未否认她一番推论。
“这偌大的口气,倒全依仗您在身边给的胆量。”骆美宁朝那树间‘仙鬼’施以一礼,“美宁不过囫囵识习一些粗浅架势,从哪去学什么阵法数术?”
见‘仙鬼’不语,她又坦荡道:“再者,我与那老夫妻有言在先,既在山巅逢着他家走失的亲女,就看他夫妻二人予我一夜留宿之恩的份上,纵使白白将帕子予了那伥鬼又如何?”
‘仙鬼’瘪着下巴,挤出句,“真阔气。”
语调倒也平淡,听不出是否在阴阳怪气。
东西既然已经予了出去,木已成舟,反悔亦无甚用处。
骆美宁持着桃木剑在白雾边沿挥了数下,剑风虽能荡开一层迷雾,但随剑撤回,白雾又立马弥散着挤了回去。
余光中的‘仙鬼’不像曾经几次,在外短短露了个面便隐没,这会儿仍端坐在青松杈上,打量着骆美宁的一举一动。
自浓雾深处漾出的血腥弥散,鼻端甚至习惯了这股气味,骆美宁喉头滚动,心中惴惴。好在她尚有理智,明知自己那套三脚猫拳脚对付不了山虎,在雾边踯躅少顷,终是调头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