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不曾调味,但骆美宁牙膛间却骤然蔓延开来一股酸、舌面铺展一层麻。
本就量少的东西,抿碎化后统统入了喉。
咽下口中物,头脑变得有些昏聩...不对,有蹊跷。
莫不是毒?
骆美宁把箸尖儿探入碗碟之中,将四四方方的豆腐搅得稀碎,偷摸地取下一只耳坠,扔入碟内。
这对耳坠她自万仞山时便常戴,入耳之针为纯银,能验毒物。
半晌,碗内无甚变化。
骆美宁却不敢有半分松懈,她拨着豆腐小碟中的耳坠一路经过每只瓷碗,在仍旧不见异状之后,才昂首窥探这舫内四下。
视线将将扫荡了一周,全无鬼怪之踪影,状似祥和。
江上寒风穿窗而入,吹散舫内一片融融暖。
那赩炽手中的琵琶便再次奏响:不似此前的悠扬小调,弦音响亮急切,来势汹汹若雷公施法、龙王逞威。
约莫二段激奏过后,曲调逐渐诡怪,高的尖锐,低的沉闷......不甚和谐的弦音纷至沓来,听得骆美宁吐息紊乱,脑中翻江倒海。
若非酒宴吃食有毒,令她不适的,唯有这琵琶曲了。
骆美宁将尚在碗内的耳坠挑出,拿粗布帕子一裹,把东西推入衣袖。
她忧心伊三水,可对侧君莫言所面态势却更为严峻。
推杯换盏间他似喝得分外愉悦,可两颊堆着化不开的酡红,双目爬满血丝,鼻端吐着粗气恍如炉前风箱。
身边小厮二狗不知何时起已不见身影,换得赩炽身边丽女随侍——便是方才与她耳语的那位,小姑娘手中壶常满,杯中酒不尽。
正是赩炽曲变时,君莫言陡然一哆嗦,瓷盏自手心滑落。
啪嗒一声脆响,引得骆美宁细细端详:
落地后,那缀着双色茶花的牙白瓷盏并未碎,圆润的盏身令它无法在起伏的船舫中稳立,一路跌跌撞撞滚至舫心,又于片刻迟滞后朝赩炽的高凳脚边滑去。
高凳上,一只红底粉面绣鞋自层层裙摆探出,往身下一点,便拦住了滚至凳脚边的瓷盏。
这盏边莲足异常灵活,鞋尖尖往杯外壁那么轻触两下,瓷盏倒扣于舫间地面上,‘噪声’即止。
骆美宁顺势昂首而望,赩炽似极在意她,二人竟又四目相对。
对视后,赩炽唇角稍勾,将摁弦只手朝耳畔一拐,扫弦的五指跟随而上。琵琶往身侧去后,纤纤细腰藏于衣带之内呼之欲出,绳结松散,盈盈似能一握。
花哨、绮丽且脆弱。
骆美宁干咽一口浊气,胸中郁闷不适感愈甚。
自追着那瓷盏看向赩炽后,她那眸光仿佛被某物扯住,无法流转。
这画舫绝对有古怪...究竟是何处蹊跷,思及山上伥鬼葵葵扰人心弦的哭泣,莫非...琵琶曲有异?
不知何时,混杂着熏香与酒香的画舫内流窜出似有若无的股子腥咸,如血一般。
骆美宁鼻子一抽,恍然惊醒,她以齿狠扣了下舌尖,痛意上泛,意识清明许多。
明知不能再坐以待毙,趁此时机,挪开与赩炽相接的双目。
她解下系于胸口的包袱,隐于食桌之下、双膝之间,谨慎翻找,又佯装享用宴席,胡乱夹了些菜叶入嘴。
高凳之上,赩炽口中溢出道娇笑,接而将琵琶送至身后,亦不再直视骆美宁。
状似技艺高超,只可惜她反身奏出的琵琶曲并不动听,嘈杂而刺耳。
尽管魔音不堪入耳,但舫中却无一人喊停。
继凭足尖立住瓷盏后,赩炽顺势踏步下了高凳,随侍姑娘适时上前,一左一右帮她褪去外裳与绣鞋,露出一双赤足。
她迈开舞步,脚踝上系着两只红绳所牵的金铃,金铃阵阵作响,似踩着鼓点;琵琶窜出拍子时急时徐,魔音贯耳,无甚章法,引得人气血翻涌。
骆美宁将未执著的左手伸入包袱内摸索,也不知是否因靡靡之音饶人,她好一会儿才捞到包袱内的鬼神鉴。
指尖轻触镜沿的刹那,热意便裹了上来。
她不禁紧紧蹙了眉,再次放眼打量四周景状......难道是自己的阴阳眼不管用了?
将整座画舫瞧了一圈她才罢休垂目,又见那扇被拨弄至包裹最上边儿的鬼神鉴黑洞洞一团,并不发亮。
骆美宁把双手均放至镜面细细抚弄了一道,热的,镜子还是热的。
她猜的没错,有鬼,却是个未现身的鬼。
‘咚’的一声闷响,骆美宁吓了个激灵,再转头才发现那位‘官爷’岑大人已然歪倒在地,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
“哼。”赩炽轻嗤一声,撂了琵琶,去唤歪倒于甲板的岑大人。
甜腻的声儿约莫重复了二三遍,便染了几分倨傲之意,“若草,把人带下去。”
听得骆美宁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