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特弥斯(Artemis),因为在拉丁文中,阿特米西亚(Artemisia)这个名字是由阿尔特弥斯(Artemis)延伸而来的。”
“而且阿特米西亚为了暗示手链的重要性,还特意用将军喷出的血迹与之形成一条平行的弧线。”
少年望着画,沉默不语。
在他的印象中,油画上的女性角色总是优美的、是典雅的、是温和的。
但今天,他看到了不同于男性视角的另一面——
女性视角。
在女性的笔下,人物恢复了自己本该就有的模样,恢复了她们本该就有的坚定与勇敢的力量。
“当时‘女人的名字会引起怀疑’这一观念深入人心,但决心成为‘和男性艺术家平等’的阿特米西亚坚信作品‘会为自己说话。’”
“在为一幅画的价格做辩护时,她向赞助人保证:‘与我同在,你显赫的主位必不丧失,你必在女人的灵魂中找到凯撒的灵’,之后她又对这位赞助人宣言:‘我将向你展示一个女人能做什么,事实是最好的证明。’”
《扮演琵琶演奏者的自画像》《亚历山大圣加大肋纳自画像》《雅亿和西西拉》《苏珊娜和长老》《抹大拉的玛利亚的狂喜》《朱迪斯和她的女仆》《以斯帖站在亚哈随鲁前》《作为绘画寓言的自画像》《埃及艳后》……
少女如数家珍的讲述着墙上的每一幅画,手塚也听得入了迷,只是偶尔侧目看向音桓时,她双眸里散发出的炽热光亮,叫人移不开眼。
一如她跳舞时那般耀眼夺目。
这是发自内心的热爱,一如他对网球的热爱。
站在最后一幅画前,音桓说:“这件1652年完成的《苏珊娜和长老》是目前所知阿特米西亚的最后一件作品。”
只见画中的苏珊娜,姿态和目光都不再回避,她直视两位长老的污言秽语,抬起的手臂不再是为了遮羞,而是为了保护自己,同时也学会为自己辩解。
“苏珊娜与长老这一题材作为她第一幅和最后一幅画,在这40年间,无论是构图还是人物关系,并无太大变化,但在她一次次的塑造中,苏珊娜的姿态,从回避、躲闪,到最终直面反抗邪恶。”
说话间音桓叹了一声,语气中多少有些遗憾:“只可惜,这次展览只有这两幅,如果能齐全,也可以看出阿特米西亚的思想转变。”
便是现今,女性仍因性别被偏见。手塚明白,他作为男性,是完全无法体会到女性的困境,因此也绝无可能真正理解女性所背负的枷锁,更不用说那个时代了。
他若有所思:“阿特米西亚如同蔷薇,不屈服于命运,直面了时代对女性的审视,赋予画中人突破束缚的力量,她也突破重重枷锁,在枷锁之上盛放,她强大、坚韧、独立。”
音桓颇为诧异,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很是意外他会说出这番话来,顿了顿,她问:“还记得吗?我和你说阿特米西亚在庭审后嫁了个画家。”
“嗯,记得。”
“她这个丈夫既不成器,又乱花她赚的钱。以至于让她负债累累,连买颜料都只能赊账,生的五个孩子也只有一个活到成年,于是在十几年后,她决定不再维持这样的生活,带走唯一的女儿和丈夫分居。”
“果然她的生活一下子就变好了。”
“而且这也让她少了很多生育上的痛苦,在她之前,作为第一个画宗教画、裸体画,和莎士比亚同时代的女画家拉维妮娅·丰塔纳(Lavinia Fontana),她生的11个孩子只有3个活了下来……”
……
离开展馆,两人在公交车站等车时,手塚忽然开了口:“以前母亲是一名芭蕾舞者,因为生育,身体机能大不如前,于是母亲选择离开舞团,成为了一名主妇。”
“而母亲之所以能和冷泉阿姨成为好友,也是因为对舞蹈的热爱。”
“这样啊。”音桓心下了然,明白那时手塚彩菜为什么会用那种眼神看自己了。
那天,她比平时要早些到了冷泉家,碰巧手塚彩菜在和冷泉聊天还没走,于是音桓第一次在冷泉家上课的时候有第三个人在场。
跳舞时,音桓就留意到,手塚彩菜看她的眼神里,交织着遗憾、羡慕与怀念,当时她还不大明白,今天手塚这么一说,她恍然大悟。
正好公交车在此时驶进车站,两人纷纷上车,坐在后排。
蔚蓝的天空澄澈无云,几只鸟雀不时从空中掠过,顺道丢下几声婉转的鸟鸣,微凤卷着日光的暖肆意在大地上飞驰。六月的天,虽然已经热了不少,但和七八月的温度相比,还是要好上不少。
公交车上,两个人并肩而坐,触碰着相同的阳光,却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