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连生呼吸一窒,缓了缓说道:“我娘在半路上染病,还没有到北疆就离世了。”
若莲还想再问付姨的事情,但见杜连生脸色狠厉,眼神划过一丝嗜血的恨意,若莲不敢问下去,便转了话头:“付生哥哥,你被救下之后呢?”
杜连生眨了眨眼,恢复了正常的神色,继续说道:“我跟着养父一边养伤,一边学了些功夫。后来镇北军招兵,我就报名了。刚好我养父是镇北军军师的挚友,承蒙他和冯远将军的照顾,我就留在了镇北军。”
“然后呢?”若莲紧追着问。
杜连生没有看若莲,自顾自说道:“那时的我心中充满仇恨,我恨国中佞臣当道,国君不分青红皂白。我恨蛮族踏我土地,肆意烧杀我族人。我跟着镇北将军北征,每次战斗我都参与其中。只有战场杀戮,只有敌人的鲜血头颅,才能平复我心中的愤怒。”
“等我在北疆安顿下来之后,回过一次江南镇里。那时候我已经是镇北军的一个小队长了,奉旨在江南办事,借此查出了县太爷和马地主勾结枉法之事,将他们扔进大牢。”
“我把被封的付宅清理了一下。那时候你们都不在了,罗大婶告诉我说,你和杜姨离开了小镇,没有人知道你们的下落。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杜真叔叔因为我们家四处奔走,才惨遭横祸的。我查出了那几个受县太爷指使的混混,也一并处置了。”
杜连生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顿了顿继续道:
“当时我军务在身,派手下人找了几天,都没有找到你们的消息,便回了北疆。刚好那时,蔷儿她因选妃之事避来了北疆。
“小莲,蔷儿是个好姑娘,她对我......很重要。”
若莲心里的苦,在听到杜连生最后一句话时,满溢了出来。
苦,不堪言。
此时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天微微亮了,杜连生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露水,对若莲说:“小莲,见到你与杜姨无事,真的太好了。如今世道太乱,兵祸肆意,天灾不断。如今你们孤儿寡母在世间飘零,留在将军府,还有一方安宁。将军府虽然比不上宫廷王府,但绝对安全。你和杜姨在这里,我也就放心了。”
若莲心底一片悲凉。
一路北上行来的艰难她都咬牙挺住了,为的就是替父亲和付家洗清冤屈,为了一个公道和沉冤得雪,这个信念支撑着她一步步走到今天。而今付生说,他已经亲手把仇家抓进了大牢,亲自将所受的冤屈平反昭雪了。
她应该开心的,她应该如释重负的,可是为什么她笑不出来?
如果她不冲动,跟母亲一起守在江南,守在家里,是不是就可以等到付生回来?是不是付生娶的人就是她了?
若莲此刻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就是一个大笑话。
这些年受的苦、这些年自己所坚持的信念都像个笑话。
这些年她都做了什么?
为付家伸冤?付生他自己一个人就做到了。
为爹爹正名?付生他帮她做到了。
她这几年一路坎坷,为了付生,一直的坚持和努力却让自己变成了如今这个尴尬的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付生他是活着回来了,但若莲知道,如今的他不再是她的付生哥哥。
他再世为人,他是杜连生,是将军府的姑爷,是大名鼎鼎的镇北军副将,是冯远将军的左膀右臂。他不再是以前那个羞涩的背着药箱的付生,他是驰骋沙场手刃蛮族的杜连生。
对现在的杜连生而言,若莲,她算什么?
三姨娘。
他老丈人的一个小妾。
想到这里,若莲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一发不可收拾。
从江南一路到国都,她经历了多少人世间的罪恶。到了将军府一直的隐忍和委屈求全,还没得出个自己想要的结果,现在付生告诉她,仇报了,冤伸了,一切早都解决了。这些年,都白忙活了,白遭罪了。
杜连生看着须臾之间变得有些癫狂的若莲,很是担心:“小莲,你怎么了?”
怎么了?
若莲抬头,眼前的杜连生与以前的付生重合,她停止了大笑,幽幽开口似叹息:“付生哥哥,我还是想像以前一样叫你付生哥哥,可以吗?”
杜连生点点头。
“付生哥哥,你都已经是副将了,怎么还和以前一样笨呢?你都完全不懂若莲的心思。”
杜连生皱着眉,担心地问:“小莲,你在将军府过得不好吗?”
若莲摇摇头,头上珠翠步摇碰撞发出脆响。
她知道杜连生有多不容易才能有今天的地位,她的人生已经被毁得不成样子了,怎样都已经没关系。她不应该让重获新生的杜连生陷入为难和危险。
如果自己恳求,付生他会带自己走吗?
将军府的姑爷带着将军的小妾私奔?别说冯老爷了,冯远第一个就不会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