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发话,胸口突然一阵锐痛,他被一股强力推下马,战马受惊,人立而起,地上的金闫骐险些被战马落蹄踏中,幸而被身旁副将先一步捞起。
副将把大将军拉上自己的战马时,大将军已昏迷不醒。
接连两人中弩箭,一将身死,主将生死未卜,不知敌军还有多少弩箭?不知下一支瞄准的会不会是自己?经此变故,陂澶军中一时人心惶惶,副将当机立断,鸣金收兵。
男子立在城头,默然看着城下的敌军如潮水退去,少时,城中各门也发出敌军退兵的信号。半炷香后,敌军退尽,抵死御敌半日的守兵总算松下一口气。
男子命池庇冴着人清点战损,修补城墙,加固城门,清理战场,交代完各项事宜之后,他自行走下城头,两名亲兵随男子回到住处。
姚铭迺伺候男子脱下甲胄,摘去头盔后,露出一张丰神俊朗的脸,鼻梁高挺,眉目清隽,因敌军日夜滋扰,疲于奔命,下巴冒出了一层青浅的胡茬。
齐哮捧来一盘清水,伺候男子净面及净手,男子净过脸和手,在桌边坐下,动作间引动腰间的伤,他低头解开裹伤布条,吩咐道:“铭迺,拿药箱过来。”
姚铭迺见男子似要自己处理伤口,他立在原处,犹豫道:“主帅,属下去请军医来给您处理伤口吧。”
男子淡淡道:“今日遭遇敌军强攻,伤兵太多,几个军医都忙不过来,这点小伤,我自行处理便可。”
姚铭迺十五岁便做了男子亲兵,随男子参加过卞岭原之战,恬涂之战,泷锡之战,他今年已及冠,沙场数历生死,对男子的敬仰却一如少年时,他仍旧不肯挪步,担心道:“可是您身份贵重,万一有什么闪失,只怕……”
男子见姚铭迺过于啰嗦,不由微微板起声音打断他道:“这是军令。”
姚铭迺忙闭上嘴,转身在屋内西南角的立柜中取出一只木箱。
齐哮倒完洗漱水,回到屋中,见男子正从药箱中拿起一只白色瓷瓶,忙上前道:“主帅,让属下帮您处理伤口吧。”
男子将瓷瓶递给齐哮,齐哮接过,他做男子亲兵才一年,比姚铭迺还年长两岁,虽木讷寡言,但处事沉稳。
男子腰间的伤长约四寸,入肉不深,齐哮手脚利落,清创、消毒、上药、包扎,处理妥当后,又伺候男子脱去破衣,换过一套浅蓝常服。
姚铭迺见日已过午,便问:“主帅,可要属下去伙房传午饭?”
男子道:“先不用,等几位将军回来再传。这里不用伺候,你们去吃饭吧。”
“是。”两人领命而退。
男子走到书案前坐下,研墨写奏疏,他刚写下开头,北门守将、嬴武将军严掷在门外求见,男子头也未抬,开声道:“进来。”
严掷年届而立,一张方脸,五大三粗,手里抱着头盔,走到屋内方桌旁一屁股坐下,提起桌上的水壶倒出一杯水,一口气饮尽,又连续灌下三杯,才开口道:“渴死我了,陂澶这帮小子今天这不要命的打法,把老子的库存都清空了,要是再晚一刻退兵,这北门可就要破了!”
严掷说话间,男子写完一段,他放下毛笔,起身走到桌边坐下,问道:“伤亡如何?”
严掷抹一把脸,肃容道:“阵亡五百七十三人,重伤七百九十一人,轻伤一千四百六十六人。”
男子正欲接话,南门守将朱潜沅在门外求见,严掷扭头见他脸上有血,不禁问道:“受伤了?”
朱潜沅一身书生气,他饱读诗书,本欲以科举入仕,但因天下各国混战不断,时有外敌入侵,他最后投笔从戎,至今已官拜从四品缜明将军。朱潜沅先向男子行过礼,才在桌边坐下,回答严掷道:“没有受伤,是敌军的血。”
朱潜沅接而向男子禀告:“主帅,南门这一战阵亡兵士六百八十二人,重伤五百五十一人……”他说话间,西门守将、轼德将军白垄嵴也回来了,朱潜沅接着把话说完,“轻伤一千六百四十七人。”
白垄嵴年过不惑,他入伍三十年,已是沙场老将,他也不多话,在男子身旁坐下,紧接着朱潜沅报告道:“西门阵亡六百九十五人,重伤四百一十九人,轻伤一千三百三十人。”
此时,池庇冴也回到男子住处,众人听他汇报完伤亡情况,各自陷入沉默。良久,白垄嵴蹙眉道:“此战我军兵士伤亡万余人,剩余还能投入战斗的兵士不足两万,猛火油已消耗殆尽,就算礌石和滚木等物资可回收再用,我们怕是再也挡不住敌军的下一次强攻了。”
男子昨夜与池庇冴换防守城后半夜,早上又经历一场苦战,说话的声音已有些沙哑,语气却平稳而坚定:“诸位再坚持几日,万衷年就快到了,成败在此一举。”
齐哮和姚铭迺两人吃完饭,回到男子住处,见几位将军已到齐,忙去伙房传午饭,他们帮着炊事兵端来一盘窝窝头、两碟素菜、一碟荤菜。
众将早已饥火烧肠,食物上桌后,只一盏茶功夫,盘碟便已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