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令君表态得坚决,但到晚上九点时,还是心软走到了郑亭林卧室门口。
敲了两下没人应声,她皱眉唤了声“郑亭林”,一阵等待后,手指骨节再次碰上实木门,这回门一下子从里面拉开了。
郑亭林语调飘忽,懵懂地看着来人。
坐在轮椅上的傅令君抬头:“睡着了?”
睡眼朦胧,脸上还压出了红痕,刚刚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郑亭林扶了下额头,不太清醒地应了声,木然地坐回了转椅上。
门没有关,傅令君迟疑一二,推着轮椅进来了。
郑亭林住进来后,傅令君再没来过这间客卧。此刻略一打量,也不过桌上添了许多资料,衣物收进行李箱,没多少摆件和个人物品,简单得随时可以离开。
住进来和搬进来终究不一样。
郑亭林喝了口凉水,稍微醒过神来,见到傅令君在自己桌旁有些发懵,扭头说:“我还没做完。”
傅令君:“还差几页?”
“两页。”郑亭林翻了翻,掩住前面自己更正的大片红色字迹,不自在道,“你坐在这干嘛……”
“后一页明天再做吧。”傅令君说。
郑亭林想到自己刚刚打瞌睡被抓包的窘态,好胜心莫名窜起,正色:“我能做完的。”
傅令君看了她一眼,无奈:“随你。”
说完,她拂开郑亭林的手,将那本习题册拿了过来,翻起前面的错题。
这些天补习下来,郑亭林的正确率依旧惨不忍睹。
傅令君看得无言,问:“你以前有考过数学吗?”
郑亭林没好意思说自己的数学在音乐附中已经算佼佼者。
“我的文化课已经停了快一年了。”她斟酌着回答,有些惭愧地低头,在通识教育上,她确实远不及普高同龄人。
傅令君抬眸:“这是附中的特色?”
“……也不是。”郑亭林解释,“我爸不让我上课,只准练琴。”
傅令君没再多话,一边翻起这章的数列题,一边给她圈出了重点题型。
郑亭林提到郑清,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觉得数学和音乐有关系吗?”傅令君放下错题,骤然发问。
郑亭林冷不丁被问到这个,迟疑:“有点。”
“嗯。”傅令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郑亭林木然:“都是世界通用语言……”
数学有阿拉伯数字,音乐有音符五线谱。
她瞄了眼傅令君,有种自己正被考校的错觉,混乱答:“还有十二平均律。”
“没错,十二平均律。”傅令君浅笑,又问,“你乐理学得怎么样?”
“还行。”郑亭林已经明白了她想说的,回想着开口,“音程里也有数学理论,比如巴赫的十二平均律,把一个八度音程分成十二等份,每一等份就是一个半音,也就是小二度,大二度就是两个半音。”[注1]
傅令君点头表示赞许,补充说:“八度音程分为十二等分就是分为十二个等比级数,所以每一个音的频率是上一个音的2的十二次方根倍。”[注2]
郑亭林:“……哦。”
“你看,如果我们以do的频率为1,那么re的频率为9:8,mi为5:4……高音do为2,频率相合,最小公倍数是2,这就是最和谐的音。”傅令君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画起来,“你知道傅里叶变换吗?”[注3]
她演示得投入,郑亭林插不上嘴打断她。
“音高其实就是振动的频率,如果你对物理感兴趣,我们还可以聊一聊琴弦振动时的正弦波问题。”
郑亭林这次秒答:“我不感兴趣。”
傅令君停下来,搁回了笔。
“数学和物理不会告诉我们什么是好听,什么是和谐。”郑亭林手臂搁在桌上,“音乐是心灵的语言,不是用理性和逻辑就能演算出来的。”
傅令君并没有受到打击,反而释然轻笑:“是啊,音律不是音乐的全部。”
“就像你的演奏。”她定定看向郑亭林,手掌托起下颌,“我喜欢听不只是因为选曲,更主要是因为你拉琴时的感觉和情绪。”
郑亭林微愣,脸皮止不住泛起薄红,一时不知该作出什么反应。
她张了张嘴,迟疑道:“……你听过我演奏?”
十七岁这会儿,两人虽久闻对方大名,但实际并没多少交集。
出乎意料的,傅令君回:“很多次。”
郑亭林抱臂伏在桌上,将信将疑:“我怎么一点印象没有。”
“毕竟你的听众那么多。”傅令君轻笑。
郑亭林笑起来,一派无所谓的样子:“以后就没有了。”
卧室里安静下来。
“还做吗?”傅令君指了指那几道题。
郑亭林伏在桌上,头侧着看她,语气含混地说:“你给我讲讲吧。”
早不是第一次做题讲题了,相比最初的扭捏,她现在已经能直截了当地承认自己都不会。
傅令君并没有看轻她,讲得比参考答案还要细致,把省略的“显然易得”全部列得一清二楚。
说实话,郑亭林时常觉得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