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后悔。
傅令君再一次感到无力,抱臂伏在桌上,眼睛闭上:“为什么?”
郑亭林:“感觉没什么意思。”
她语气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眼睛却时刻注意着傅令君的表情。
傅令君却跳到了最开始的问题上:“是小提琴独奏吗?”
郑亭林微愣,答:“还没想好。”
“柴可夫斯基,西贝柳斯,门德尔松,”傅令君同她直视,“还是其他谁?”
郑亭林终于思索起来,过了一会儿说:“班长的意思是,要独树一帜的。”
要足够特别,足够夺人眼球。
傅令君却忽地轻笑:“你的演奏风格已经够特别。”
沉着冷静,纯净无暇,每一个细节都恰到好处。
郑亭林滋味微妙,抬头:“你很了解?”
十七岁这会,傅令君明明没怎么听过她演奏。
傅令君神情淡定:“这很明显。”
对有一定古典音乐素养的人来说,确实明显,郑亭林的拉琴风格太有特色了。
郑亭林接受了这个理由,见傅令君脸色好了许多,看眼时间:“我先去学习了。”
傅令君应了声,两人关系说不上亲近,但比起最初接触的抗拒还是有了不少进步。
回到卧室,郑亭林心思总忍不住跳到选曲上,对她而言大部分乐曲都没什么难度,但如何达到班级想要的效果才是重点。
她手指屈伸活动了一下,刚重生那会儿的手伤已经恢复,但手感却迟迟找不回。
郑亭林不自觉地练起指法,心中一阵烦闷,索性拿起笔转起来,冲淡某些焦虑。
但她还是分起神。
音乐附中也开学了,施斐给她发过许多次消息,郑亭林都回得潦草,内容无非是她走后校内的传闻,还有一些崛起的新神童。
现实就是这样,有天赋的琴童一个又一个,没有了她,总还会有别人。
就像明年的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比赛,她不去,依旧会有人夺金。
如今的郑亭林对这些不感兴趣,也排斥着这一切,然而施斐好似察觉不到,总是激动地同她发着各种消息。
[今年年底陆池佑会来京城大剧院演出!]
[我昨天好像在学校看到你爸了,他看起来不太好。]
[啊啊索菲亚拿到了那把瓜琴!!看到她得意洋洋的样子就来气(怒火)]
[……]
郑亭林刻意忽视前几句,视线停在“瓜琴”上,并很快记起了这段渊源。
上一世,在她准备帕格尼尼的一长段时间里,这把瓜奈利琴的使用权都在她手上。
郑亭林如今回忆起来,还能清楚地感受到它的纹理和音色,是和“红宝石”斯琴不一样的饱满热情。
——她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这一次打开琴盒是为了二十班……郑亭林从善如流地为自己找到理由,下颌搁上了琴托。
几十年的习惯根深蒂固成本能,琴弓跃起,音符飘逸,小提琴独特的音色响彻房间。
忘掉那些头疼的课本和习题,忘掉那些对她的评判,这方天地只有她一个人——
但拉到一半,郑亭林蓦地停了下来。
手伤早已痊愈,连疤痕都没留下,然而冷静回落,她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空虚,浑身无力,像要被绞进漩涡里。
那是来自心底最不可言说的恐惧——她已经一无所有。
曾经的荣光离她远去,谩骂与失望声不绝于耳,最后沦为庸碌平凡。
又或者踏入光鲜的牢笼,被期望的枷锁束缚,在无休止的压力中倒向血泊。
血和雨。
郑亭林眼神逐渐失焦,手变得冰冷而无力,啪地一声,琴弓落地。
她站在原地出神,好一会儿后,才蹲下捡起了琴弓。
万幸没有摔坏。
郑亭林舒了口气,索性瘫坐在了木地板上,下巴搁在膝上,眯眼休息起来。
重生后仅有的几次拉琴,都很不顺利。
艺术节站在舞台上时也会这样吗?
答应得太草率了,郑亭林默然,转念安慰自己,她需要的只是练琴。
练琴,练琴,练琴。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告别这一切。
如风的绸带飘起,送来门外的阵阵琴音,郑亭林侧耳倾听,是傅令君在弹钢琴。
耳熟的舞曲,郑亭林却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
好奇心占了上风,她撑着手掌站起身,推门而出。
休息室内,黑白琴键舞动,旋律灵巧,情绪如波澜层层推进,引人流连忘情,似有脚步踏着琴音交错,翩翩起舞。
指尖抑扬顿挫按下,傅令君停了下来。
“舞曲?”郑亭林问。
傅令君随意拂过琴键,高低起伏的旋律响起,她微垂头,轻笑:“不记得了吗?”
“耳熟。”郑亭林实话实说,她对各大名家的古典乐曲烂熟于心,但对通俗纯音乐上心不多。
傅令君回:“《一步之遥》。”
她又弹了起来,昂扬的旋律染上凄婉,仿佛情人在诉离别。
郑亭林想起来了。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