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想见江逢。
再见他最后一面。
宁絮抱着她的存钱罐跑出家门老远,猛地往地上一砸,再捡起钱,打上了车。
来到医院,打听江逢的病房。
她好不容易来到病房外,正巧江老爷子推门出来。
老爷子沉声说:“你来做什么?”
“我想见江逢一面。”
“不行。”
“最后一面,我求您了。”
半大不大的孩子,用这样近乎哀求的眼神看人,实在令人心头酸软。
说到底,做错的也不是她。
老爷子盯了她一会儿,终于松口:“去吧。”
宁絮赶来时跑得太急,急促的呼吸却在开门后停滞了。
江逢平时总是安安静静地待着,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这么无声无息地躺在病床上。
他还没醒,正输着液,腿上打了石膏,头上身上都缠着绷带。
这副模样,让宁絮瞬间想起卢卉琳躺在病床上度过的最后时期。
“江逢……”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喉间压抑破碎的低泣,宁絮不敢碰他。
江逢因为眼睛看不见,生活已然诸多不便,要是哪里再落下残疾,那他这辈子……
“你不要有事。”
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宁絮胡乱地抹着眼睛,一声声轻轻叫着他的名字。
有难过,有不舍,有内疚,有害怕。
窗外的阳光斜照,透过窗户在地面上留下碎光,轻风穿过窗缝,抚动洁白的帘角。
时间已经不多了。
临走之前,宁絮摘下自己带了几年的四叶草手环,放在他的枕头底下。
虽然早已知道四叶草不能带来幸运。
宁絮最后碰了碰他的手背,忍着哭腔说:“希望你平平安安。”
“再见了,江逢。”
宁梁庆带着宁絮坐长途火车又转班车,才来到那个小县城。
敲锣打鼓,念唱作响,做完法事,宁梁庆带着几个村里人,在山上的一颗榕树下,亲手为妻子坟葬。
宁梁庆抽了一整晚的烟,眼里布满血丝,第二天带宁絮离开这里,到其他城市谋生路。
宁梁庆没有文化水平,又是三十四五岁的年纪,要从事开车的老本行并不难,但他什么都肯干,就是不愿再开车了,不管是公交车司机,还是出租车司机。
他前半辈子开车没出现过失误,唯一一次失误偏偏是那次……不管是出于内疚自责,还是心理阴影,他都不会再开车了。
宁絮来到新的城市,新的学校,没人知道她的家庭变故,可她仍旧觉得自己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她忽然丧失感知幸福和快乐的能力,无法露出一丝一毫的笑容。
她也没办法交朋友,好像所有的情绪都干涸了,像一盒水彩被猛然暴晒蒸干,只余下斑驳的痕迹,连颜色都慢慢淡去。
她听不进老师教的东西,脑袋是空的。
直到她发现一家黑网吧,接触到各种大型网络游戏,里面的喧嚣和花样,给感官和精神上的刺激是极大的,能让她在短暂的时间里忘记很多事情。
隔着网线和很多人一起打游戏,所带来的陪伴感哪怕只有浅薄的一点,也足以暂抚孤独的灵魂。
宁絮依旧按时上课,不迟到不早退也没逃课,只是其余的时间,她都用虚拟世界填补。
然而回到家,家里的空荡冰冷瞬间将她拉回现实。
宁梁庆还在外面忙,很晚才回来。
宁絮得自己弄饭吃,但她吃不下,倒不是有多难吃,而是还没习惯自己吃。
以前都是一家人在一块吃饭,后来卢卉琳生病住院,宁絮偶尔和宁梁庆一起吃,大多数是和江逢。
她以为是她盯着江逢吃饭,但其实也是江逢在同她吃饭。
因为陪伴是相互的。
现在宁絮总是一个人,宁梁庆又忙,怕照顾不及她,有事又联系不上,于是给她买了一部旧手机。
宁絮尝试在吃饭的时候用这个手机放歌,看视频,却还是无法填补心里的空洞。
她干脆点进软件里面,打开直播。
旧手机像素低,拍得有些模糊。
宁絮不介意,把直播一开,碗往前面一摆,就说:“这顿晚饭是我自己做的,厨房还没收拾,等我吃完再弄。”
“这是煎蛋,我喜欢吃全熟的,一般会煎得焦一点。”
她用筷子扒开面条:“家里的青菜只剩这么多,我就一起煮了。”
她也不管有没有人看,自己边吃边自言自语,像她的直播间名“一顿晚饭”,她吃完直接挥挥手关播,单纯只是在吃一顿晚饭。
日子一天天度过,普通而枯燥,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却又有很多东西在无声改变。
宁絮成绩变得更差。
宁梁庆变得更忙,开了二十年的车,他除了开车,什么都不会做,从零做起又不如年轻人学好得好干得快,只能干些体力活,又因为那次车祸受伤,没有好好歇息养伤,留下了隐疾。
他替人摆过摊,做过学徒学修自行车电动车,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