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嘉与看着刚才还意气风发的韦大将军现在已经悲痛万分,心中升起一股畅快之感:“你确定要在这里继续谈吗,大将军?”
韦庚平复心情,想到这里是傅内监的地盘,情绪不能过分暴露:“繁霜在哪里,我要见她。”
“那就还请大将军装作无事发生,别让外人察觉。”楼嘉与话语带上了讥讽意味,迟来的深情在他看来,不过是表演给还活着的人看的,对于韦庚表露出来的什么伤痛,他通通不信。
“还有一件事。”
“什么?”楼嘉与低估了韦庚,他没料到一个受到打击的人还有余力思考,有些愕然。
“你怎么会被傅内监的人带到这里来,如果我未记错,他们是去金泽楼的吧?”韦庚眯起眼:“你作为韦府侍卫,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楼嘉与哼笑一声,他以为自己会说出什么吗?
“你别忘了,是你有求于我,而非我求着你。”
韦庚摇摇头,叹口气,虽然什么都没问出来,但是起码知道了,楼嘉与来到此处,应该和段宴娘或者段宴娘身边的某个人有关。他在来之前,明显不知道自己也会出现在此处。楼嘉与的转变,是在知晓了韦庚的身份后才发生的。在那之前,他只是在保护着画轴,不让人看而已。这个少年,还有什么隐藏的呢?
傅内监被韦庚唤进来,狐疑地来回看着二人,除了韦庚略显憔悴外,其他的,他并没看出什么门道。
看着韦庚起身要走,他忙急着问道:“大将军,此人...此人可不能带走哪。”
“他是韦府侍卫,傅内监莫非还担心什么?”韦庚语音凉意森然。
傅内监当然担心,可是却不敢说出口,只好讪讪着不敢不敢,让韦庚带着楼嘉与扬长而去了。
韦庚吩咐随身护卫先行回府,自己跟随楼嘉与,去了一个地方。
那是在城外一处绿意森森的竹林中,有一座新修的墓安静地立在那里,偶尔有风吹过,带动着绿竹发出飒飒声音,像是在陪着墓中主人。楼繁霜就葬在这里。
韦庚看着墓碑上的名字,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手轻抚上去,语气呢喃:“繁霜,我来晚了。”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感觉脖颈凉意传来,一柄剑架在脖子上,持剑人正是楼嘉与。
韦庚没有回头,也没有反抗:“你就是繁霜的孩子吧。”
身后没有反驳,韦庚心中的猜测得到印证,他闭上眼,感受到浓重的宿命因果循环在这竹林间环绕:“你心中有恨有不解,我都理解。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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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一直到明月高悬,楼嘉与才踏上回家的那条小巷。月色似水,洒在青石板路上,可楼嘉与此刻觉得,这月色好冷好冷。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就在娘亲的墓前,他终于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发生在十九年前,在他出生之前的故事。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娘亲选择了自戕,为什么娘亲不让他考取功名,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们母子都是相依为命。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娘亲为了让楼嘉与勇敢接受真相,用惨烈的方式逼着他做出选择。现在,命运又来到了十字路口,楼嘉与再次面临着选择。
他脚步有些踉跄,走近了他和娘亲生活了多年的宅舍,他却突然生出一股恐惧,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自私的,这么多年来,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却忽略了母亲的感受。他被当做没有父亲的孩子、私生子时遭受的恶意,母亲又何尝没有感受过?可是他作为儿子,却没有帮助母亲分担。
脚步愈发虚浮混乱,楼嘉与最后几乎是把门扑开的,他跌跌撞撞地栽进院子,跪行着至楼繁霜紧闭的门前,以头触地,久久没有抬起。
这一切,都被韦新柔看在眼里。
她其实一直在巷子里等楼嘉与回来,可是先等到的却是浓重的酒味。然后才是喝得醉醺醺的楼嘉与,看着他一路又是哭又是笑,然后在院中长跪不起。
新柔没有马上去到楼嘉与身边,而是等他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才走上前。
他的肩膀一耸一耸,新柔伸手触摸上去。肩膀的主人感受到一双手轻柔的抚摸,就像温柔慈爱的母亲在舒缓他的痛苦,伴随着这温暖,这具身体也不再沉溺于痛苦和自责。
散发着凉意的月亮不再束缚着他,楼嘉与从一片窒息中惶惶醒来,眼前氤氲着的,还是那柔情似水的月光。
他缓缓回过头,看到了温柔安慰着他的新柔,那一刻,他明白了,新柔,就是他此后的救赎。
他直起身子,望着面前的姑娘。月光是公平的,像一层金色的纱幔覆在新柔的发上,朦朦胧胧,却又让她仿佛天上赐来他身边的神女。
新柔被他直愣愣的目光看得脸颊发红,她扯扯他的袖子:“楼嘉与,你还清醒着吗?”
“阿柔。”楼嘉与好看的唇瓣轻启,吐出心中盘旋着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