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是昨天让她别再来的老许吗!
雨声淅沥,楚欣当然想去看看他老人家在研究什么棋局,毕竟包场观棋实在是等了无数个黄昏也换不来的。但在某一瞬间,她忽然失去了上前的勇气。
他老人家也许只是在欣赏价格不菲的棋盘?这样直接上去是不是不太好?会不会打扰他老人家的思路?……更重要的是,老许昨天明明已经告诉过她,不必再来了。可是这样天大的好机会,她也不想放弃啊!
这下好了,说不清到底是老的还是小的先不按常理出牌。
“来。”
短促的声音冲散了她的踌躇不决,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亭中的老人抬起手,冲她的位置招了招。动作自然地仿佛是招呼一位熟稔的老朋友。
那一张云淡风轻的脸却依然聚精会神地盯着棋盘,始终没有抬起,那神色,好像早早就发现了她的存在。
楚欣脑海里忽然被清空一般,耳畔只有雨声。她举起七彩的小伞,几步迈上台阶,亭子的地上有层潮湿水渍,苔藓遍布,有些湿滑,但是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直到来到老许的对面,真真切切地见到那桌围棋,喜悦才迟迟地绽放在她的小脸上。
刚才失落的情绪一扫而空。她只知道,这些天,这是唯一让她开心的事情。
那把七彩的小伞斜斜得倚在石柱边,水珠滴落而下,像雨雾朦胧里,一朵初生的彩虹。
老许没有理会她,而是自顾自得继续研究着棋局。楚欣发觉他在自己和自己对弈。老头左手放着黑棋棋盒,右手放着白棋棋盒,石桌一角摊开一本书页泛黄的杂志,某一页的压痕很深,明显是被人研读过多次。
老许就是这样,看一眼杂志再落一颗子,他落子和看书的速度很慢,在这间隙,他捻着花白的胡须长久得思考。偶尔会啧啧几声,时而又摇摇头。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旁若无人,完完全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偶尔棋子和棋盘一声扣响,都会在雨声中回旋很久。
楚欣就在对面静静地看着他摆谱。
一老一少,一座亭一局棋,相安无事。
直到棋盘上摆放了63颗子时——
“认识这盘棋吗?”老许停止了摆棋,饶有兴致得提问。
楚欣说,“这是吴清源和木谷实的模仿棋。”
老许赞许地点头:“不错,是1929年的大师局……你哪里知道这些的?”
据他所知,这个小姑娘平时说的术语都不太正规,应该是从没有受过专业培训的,按道理不会知道这些。
怎料一只小手指了指那张摊开的书页,加粗的标题悄悄泄露了棋谱的出处“吴清源(中)木谷实(日)模仿棋经典局”。
老许嘿了一声,笑道,“聪明。”
楚欣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万万没想到“作弊”还能被夸。而她的确也不认识这盘棋。
“那么考考你吧……你觉得这棋下的如何?”
楚欣看着棋盘,刚才她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分析局势。虽然不确定,但是她还是把想到的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我觉得黑方没有自己的想法,他一直在学白方的下法。白棋在右下角下一步棋,黑棋就在左上角一模一样的地方下一步棋,但是白方的每一步棋子都是有想法的,是好棋……”
老许全程笑眯眯地听她讲完,在每一句判断后点头,楚欣每次不确定得抬起头,都会看到老人鼓励的眼神,尽管磕磕绊绊,还是坚持把她的想法说完了。
可老许并不着急评判她说的对错,只见他大手一挥,把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拂到一边。
“咱们再来一遍。”
楚欣不明所以,老许已经捻着一颗棋,在空荡荡的棋盘正中心落下第一颗黑子。
而这第一颗子,是天元。
方才中途才来观棋,她没有看到落子的次序。而看到这第一颗棋子的落位,楚欣瞬间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金角银边草肚皮,这几乎是围棋约定俗成的道理。意思是说,抢占棋盘角的价值,要大于抢占边的价值,更远大于抢占中腹的价值。
中腹,也就是俗语所说的“大肚皮”,就如同草包一样不值钱。天元,也就是大肚皮的最中心,这就是俗语里最没有价值的一步棋。
一次世纪之战,吴清源大师怎么会把这第一步棋子摆放在这里呢?
时间仿佛回到了1929年,吴清源和对手相对着,跪坐在布垫上。这位来自中国的,初出茅庐的小子那时并不被很多人熟知,名噪一时的对手木谷实也只是抱着试探的想法和这位异国的棋手交手。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局棋将成为名垂青史的经典,甚至凭借一局扭转了当时的棋风。
开局时间一到,蜗牛庵的闲杂人等都被遣走,只剩两位棋手留在寂静的房间里。
吴清源捻棋,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