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拖回洞里以后,寅斑坐着沉默了好久,松萝也只能坐在桌子的最远端安静如鸡。直到一轮月亮升起来,寅斑突然站起来将桌上的锅碗瓢盆全都扫到了地上头。桌上有一个小锅里熬着松萝下午要喝的药,但今日走得急药没有喝,如今那半锅药全都泼在了裙子上。
其实被骂了这半晌,事到如今松萝也有些反应过来了。寅斑为了救自己跟百里闹翻了还把对方打了,结果不过两日自己竟跟着百里跑了,这算是什么意思呢?虽然说有寅斑在外招惹新罗女子又有和李长芸的亲戚关系在先,但至少从常理或者是从大部分人的视角看,这件事的本质就是自己忘恩负义,你李松萝就算不是十恶不赦,也离蠢货沙雕差不远了。既然错了就承受,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只能去面对,不然又能怎么办呢?
见松萝坐着看着地面不动,寅斑上前扯住松萝前襟怒道:
“你是死人啊,能不能动一动!我为了你把花娘都弄死了,你就这样对我,你们人类怎么这么无情!”
听见这话松萝不由低头含泪,寅斑又疯了一样在屋里乱踢乱砸,厅里的东西转眼间一片稀烂。将自家本来就不怎么贵的锅碗瓢盘连带铁锅砂锅都砸了,寅斑直接冲进库房拿起一支青铜灯杆猛砸百里还没拿走的箱子,这下整个山都被砸出了一阵巨大的震动。
如果一个人类壮汉发起疯来手里还抡着硬兵器乱舞,那像松萝这样的小鸡子通常也不敢冒着生命危险过上去,毕竟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打得到脑袋开花,更何况寅斑变成人也比一般男人威武。但库房这些东西都是李长芸和百里寻欢的,虽然人家可能不来拿了你也总不能把东西砸坏啊。这事总要个收场,实在无法松萝只能硬着头皮冲过去抱着寅斑试图阻拦。见松萝不住表示别砸别人的东西,寅斑转身就将松萝甩了出去:
“你个贱人,你怎么不去死?你去上吊自杀啊!你去死啊,赶紧去死啊!”
挨了这下松萝飞出去四尺后脑直接就撞在了箱子上,顿时眼前一黑歪在地上。见松萝摔了寅斑仍然没停,继续对着箱子猛砸。在一阵乒乒乓乓的混乱中,过了好半天松萝才终于缓过来来点,但还是感觉脑袋嗡嗡地响。原本松萝就有点夜盲,在这山里半夜看东西本来就没一般人清楚,如今被磕了头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
从前总听说有仆妇在家被打,甚至有的仆妇长期遭受丈夫虐待最终都被打死了。这些人被打死之前总是唯唯诺诺,很多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违拗过相公甚至不敢告诉娘家哥哥。松萝从前不懂这种行为背后的逻辑,如今终于明白了。一个人被打以后在物理上就如同一滩烂泥,当身体无力的时候精神也不会坚定牢靠,在这种时候是很难鼓起勇气去对抗一个精神汉子的。
其实寅斑会生气这件事本身倒在意料之中。在他的视角赵月眉才是花娘,他等了花娘一千年,最终却为了救松萝这样一个小三亲手弄死了千辛万苦回来找她的花娘。其实如今松萝已经不觉得自己委屈了,即便我才是花娘,即便你从始至终不知道那又怎么样呢。反正这些都是我欠你的,我不该伤害那几只老虎,不该为了拥有一只高端宠物就把你弄回家里头,不该将你带去幽州当做陪嫁,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
或许在寅斑的眼里花娘永远不爱他。上一世花娘对他的好是对团团的一种代偿,或者说是这个嚣张跋扈官家女子在潜意识里最后的一点点良心发现。其实这样想也没有错,花娘是那种惩罚仆人以至意外打死都不会纠结太久的轻狂女子。但也许有一瞬间花娘在潜意识中想着,如果我没有将那些小兔子小鸟小刺猬都抓回来,而是像对斑斑这样将它们放回山林里,那该有多好啊。所以在因为唯一一次善意牺牲生命的时候,花娘也没什么可觉得不值得的。人做坏事的心态往往是心存侥幸认为不会遭受因果报应,而做好事的心态则是庆幸自己还能有抛开结果随意选择的自由意志。也许在花娘短暂的一生中,寅斑就是这一点自由的意志。
这一世呢,在寅斑眼里大概李松萝也不爱他。李松萝只是被抢来身不由己,所以不得不呆在这里,怀柔懦弱沉迷于妖精的温柔与照顾想要多享受几年。这样的被迫停留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爱,也许对于寅斑来说松萝去四重天捞他,也仅仅是出于投桃报李,处于饲主与宠物之间的忠贞与责任。毕竟李氏部的女子出了名的敬业,在该上的时候不管是为了相公陪别人睡觉还是为了相公被大卸八块都是不会眨眨眼的,这就是李氏部这个后族的人才教育精神嘛。
然而松萝觉得,自己不过在知道谁是花娘的情况下,认为寅斑应该对自己更加好。但这也不是根本,根本的问题在于,松萝始终怀有一丝幻想,认为寅斑能认出谁才是花娘。但很多事情必然是不可能发生的,从花娘带人去阴山抓老虎的那一刻开始,今日的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见松萝木然地抱着箱子一脸懵懂但一滴眼泪都没有,寅斑又上前扯着松萝前襟:
“哭啊,继续哭啊!”
但此时松萝心里一片空洞反而更加哭不出来了。就在这时参库外头的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