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子时不到的时候,寅斑在山上察觉地面震颤,是一队人马过来了总数大概是几百个。本来寅斑不知道来人是干嘛的,土地也不知道,大家甚至连来的是北周的还是南国的兵马都不清楚,面面相觑莫名其妙。其实有时候军队也来太行山,主要就是来砍柴烧山或者查找探子的,但一般都是白天来,几百个人半夜走路,这种事不太寻常。
人间的事情寅斑管不到,但如果是南国的兵马跑到太行山那就是另一码事,所以寅斑立刻叫燕云区域小山神集合。大家还没集合齐,寅斑就发现来的人绝大部分是北周人,也就是说这个队伍是北周方面的而不是南国的。寅斑本来很疑惑,但很快就笑了,还告诉土地这些人是跑路的,因为骑马在最前头的人他认识,而且很熟,为首的不是别人就是陈廷崧。
严格来说寅斑跟陈廷崧或者说刘彦,比寅斑跟松萝还要熟,因为寅斑认不出来变成松萝的花娘,但可以马上认出刘彦转世变成的陈廷崧。
对陈廷崧这个人,寅斑的态度也变化过。在陈廷崧还是刘彦的时候,寅斑也曾经仰视过这个男人,觉得能带领千军万马坐拥一城必定是人类中的翘楚。当看见花娘怀着孩子被刘彦逼死,很长时间中寅斑陷入了一种混乱的状态。大家都说刘彦是厉害的人类男人。寅斑想着,既然是厉害的男人,就应该更能保护老婆孩子。厉害,但却伤害老婆孩子,这难道不是很矛盾吗?是他厉害这件事错了,还是说他逼死花娘这件事有什么误会?
除了狐狸等天生比较聪明的动物外,包括老虎在内的一般动物天生没有天魂,脑子也往往如同肠子一般直来直去。由于预设雄性应该对老婆孩子好,而且产生了强的雄性应该对老婆孩子更好这种假设,寅斑陷在这个逻辑中长久不能自拔。后来胡大哥的祖辈告诉寅斑,人类男性越强就越会轻视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因为当他们有了权势和金钱后,老婆和孩子就会变得很多。
在听到这话的那一刻,寅斑感觉自己突然不再是从前那只单纯的老虎,而变得混沌了。转瞬之间,寅斑开始回忆自己见过的人和事,刘彦的模样似乎变了。其他人的模样也变了,所有人的面孔开始破裂。寅斑试图从中把花娘择出去,但这种破裂不可避免地蔓延到了关于花娘的记忆之中。
寅斑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并记起来很多,包括那天阴山上发生了什么。寅斑突然记起来花娘叫人杀了自己父母,只是为了抱走包括自己在内的四只小老虎,这仅仅是因为花娘觉得小老虎可爱,认为作为人类的她有权利得到一只小老虎炫耀。而关于别人,关于别的生灵的感受,花娘不在乎。
在一瞬间,寅斑变得混乱,但最终又趋于安静,寅斑悟了。但三天之后,寅斑还是在一个有着红月亮的夜晚去了幽州,以老虎的身份参加两军的对垒,但确是站在幽州的对立面。
在此后的一千年中,寅斑经常想起刘彦,次数不比想起花娘的次数更少,甚至更多。但在漫长的岁月里,寅斑渐渐没那么尊重刘彦这个人了。不是刘彦变了,而是寅斑变了。在成了妖精化成人形后,寅斑看过无数的人类,也看遍了无数的老虎。寅斑对当初的狐狸精道:
“真正优秀的雄性动物,无一例外都会对老婆孩子好。而人类也只是一种动物。对老婆孩子不好的人类,说到底只是成功外表下的diao丝。”
在说这个话的时候,当初的狐狸精因为没修成大妖精已经老死了,寅斑在狐狸家族集体上坟的时候在人家坟前揣着手趴着反复表达高见,导致包括胡大哥在内的其他扫墓狐狸全都投来了厌恶的目光。
寅斑开始很确定地意识到其实刘彦是个diao丝。在认出了陈廷崧后,寅斑被这个男人此时此刻的平庸所震撼,甚至产生了一种失落的情绪,而且寅斑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去诱jian李松蓝,又为什么要冒着破人姻缘的风险去谋算松萝。
李松蓝和李松萝都不重要,一切都着落在陈廷崧身上。这时候寅斑又觉得应该睡李松芷,而且真去了,但当看见李松芷带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包包子,沧桑得似乎比松萝这个姐姐都十岁,而陈廷崧根本不在的时候愣了。
寅斑产生了一种奇怪又复杂的感觉,是下头,是无聊,是失望,是一种无尽的苍凉与迷茫。寅斑意识到陈廷崧不再是刘彦了,他变得又丧又冷漠,当年的刘彦是真的死了。自己终于丧失了关于刘彦的故事,就好像纵使赵月眉回来,自己也终于失去了花娘,因为赵月眉到底不是花娘了。
寅斑在幽州漫无目的地徘徊了良久,最后去给松萝买了一份扎藕盒和一些水果揣着灰溜溜又回了山里。
基于以上情况,远远看见陈廷崧骑在马上头,寅斑头也不回就走了,并告诉土地这些人是当探子事发想要逃去京城。因为相信对陈廷崧了如指掌,寅斑对自己的判断相当自信但不幸的是事实似乎并非如此,在到达太行山后陈廷崧没有带人去找出路,而是把守住了所有过来的出口久久伫立。感觉事态有些失控,寅斑只能又回去了。
虽然不愿意相信,但是从各个角度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