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虽然现在登记在方静知名下,但毕竟它是方慧的财产,方静知来得不多,每次来也最多用一用沙发和床具,其他东西基本都保持着以前的样子。
方静知进门后放下包,发现因为太久没来,屋子里积了很厚一层灰,脏得连她这种没有洁癖的人都没地方下脚。她想着离起飞时间还长,自己坐沙发上不过就是玩手机,于是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一个防尘口罩戴在脸上,开始打扫卫生。
方慧除了喜欢旅游之外,还喜欢收集介绍山河湖海的地理杂志,书房的两个大书柜里全是相关书籍。方静知找来鸡毛掸子小心翼翼地拂去落在书壳上的灰尘,在清理到中间第四层时注意到书籍间夹了一本黑色的笔记本,因为瞧着这个笔记本跟方慧放在老家那个用来写手记的笔记本非常相似,出于好奇,她将笔记本从书架中拿了出来。
方慧的那本旅游手记,方静知翻过很多次,对里面的内容不说倒背如流,七八成都是记得的,因此在翻开手里这本笔记本看了几页之后,她发现上面写的内容跟另外那本笔记本里的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十分确定另一本放在老家,她可能会把手上的笔记本当成常被自己翻阅的那本。
出现两本内容一模一样、还都是手写的笔记本是件奇怪的事,因为方慧的旅游手记都是写的自己在每一次旅途中获得的感悟与心境,或者介绍了自己眼里看见过的风景,与日记类似,正因为如此,一般不会有人无聊到写两本完全一样的日记。
方静知继续往下翻,在翻了大概一半内容的时候,笔记本中间忽然出现镂空,钥匙形状的凹槽里放着一把金钥匙。
这宛如某部经典越狱电影里面的场景让方静知感到诧异极了,她猜测方慧誊抄一本完全一样的笔记本应该就是为了把钥匙藏起来,就像电影里那样,她不想被人发现。
方静知把钥匙从凹槽里拿出来,放在眼前端详。人对于秘密会有一种窥探欲,区别在于这种冲动会不会被克制,出于对方慧的尊重,方静知看了几眼后选择把钥匙放回去,然而在她合上笔记本时,一张夹在本子里的照片掉了出来。
方静知弯腰去捡照片,但是在看清照片所定格的画面后,她的动作僵住了。
这是一张非常奇怪的照片,背景是一片荒凉的沙漠,焦点是一个穿黑色冲锋衣的男人,奇怪之处在于这个男人完全是用黑色线笔画出来的。
方静知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看清方寻的脸,她来不及为方慧的画技感慨,亦来不及感慨方寻的身材和脸是如此匹配,满脑子却是被“方慧认识方寻”这个想法占据。
其实单就两个人认识这个事实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惊讶的事,毕竟六人定律已经告诉人们两个陌生人之间可以通过六个人建立联系。可是这张照片怪就怪在背后写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以及拍摄的时间——“我终于遇到我的同伴,可是他很不好,竟然忘记了所有事,看来这就是行动的代价,希望之后的一切能够顺利,2019年3月4日。”
同伴这个用词对异性关系而言是一个没有任何偏向性的说法,看起来在方慧的心中,方寻对她来说似乎等同于战友,或者说他们存在某种共同的经历。这个想法让方静知松了口气,她扪心自问,如果方寻和方慧之间有别的或爱或恨的关系,她会立刻取消这趟内蒙古行程,并就此把方寻这个名字从自己的生命里抹去。
“他很不好,竟然忘记了所有事”——看到这句话,方静知脑子里闪过一个诙谐的念头,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俩竟然都有失忆症。
这个想法让方静知忍不住笑了笑,随即敛去笑容陷入了深思。有赖于青春时期看过不少类型的小说,有些时候方静知的联想能力还是比较强大的,她心想既然方寻和方慧共同经历过什么事情,而方慧又说方寻把事情忘了,那结合方慧的经历,这件事极有可能指的是拐卖,或许方寻也是拐卖的受害者,但是出于某种原因,他忘记了这段充满了折磨的记忆。
可是方静知又觉得有点说不通,如果方慧所指当真与拐卖有关,那么忘记了这段并不快乐的记忆,不该说成很不好,反而应该说是件大好事,在这种事上,遗忘对于受害人来说是一种保护。
而且紧接着后面一句话提到“行动的代价”,方静知感到不解,是什么行动?代价又是什么?如果所谓的代价就是方寻的失忆,是因为方慧写到的行动,那到底什么样的行动会让人失忆?难不成是方寻在行动的时候磕到头,导致脑震荡,进而失去了记忆?
这个比较科学的说法充满了荒诞和黑色幽默的意味,方静知只能把刚才的猜测全部抛开,认真思考最后的时间。
2019年3月4日,这个日子在方静知的印象里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天,并没有发生什么值得记住的特别的事,不过在一个月之后,也就是2019年4月4日那天,方慧在北芜市发生车祸,紧接着4月5日就因救治无效去世。
按理说,方慧留下这张照片,又在背后写了“终于遇到”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