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近墨者黑,秦楚在雒阳时天天和乌鸦嘴谋士讨论大计,现在说话竟也有些灵性——好的不灵坏的灵。
她前脚刚踏出办公室的门,后脚就看见刘凡慢悠悠地从拐角晃过来,正是要往书房找人麻烦的架势。
秦楚暗暗“啧”了一声,回头看了眼书房,死道友不死贫道地想:“姓徐的有事做了。”
然而没等她麻溜离开,那山羊胡的刘县令便眼尖地注意到了她的赤红外袍,脚步一转便直接奔了过来,很不长眼色地冲她作了个揖,口中道:“大将军日安。”
秦楚脚步一顿。
刘凡和她是相看两厌,能避则避,不能避也得把她烦死,自己凑过来讨人嫌的次数倒并不太多。
找辛宪英不是急事,她干脆停了下来,转头去看刘凡。她若是反感一个人,自然有千万种方式让他不自在——秦楚于是眉毛一扬,眼睛斜扫过去,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紧接着,露出一个嘲讽意味颇强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虽然没说话,刘凡却已经虚出了一脑门子汗。他七上八下地挪开视线,把目光转移到治所长廊外栽种的槐树上,在重重叠叠的绿叶里汲取到了一点安全感,这才撅着山羊胡,虚张声势似的问:
“大将军现在去找辛家的……辛容吗?要我说,让女子带治所公文回家,到底于理不合。”
秦楚若无其事地昂起头,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城门的方位,果真在城楼上看到了程湘吕布几个熟悉的身影。
她于是凉凉地扫了眼刘凡,很客气地回答道:“县令说得对,要不你报官吧?”
刘凡:“……”
他被秦楚堵住了话头,倒是没像以往那样灰溜溜地离开,反而瞪大了眼,一腔孤勇地在“讨人嫌”一事上再接再厉起来:
“大将军就算看不上我,县吏又何辜呢?让辛容取代他们,实在侮辱过分了。”
秦楚又横了他一眼,直接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将手按在剑柄上,把剑轻轻抽出一小截,雪亮的剑光一闪而过,带着冷冰冰的杀意。
刘凡的山羊胡跟着整个人一起僵住了。不过这老头心态相当不错,很快便调整到与平常无二,像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干脆一样,又热情澎湃地添了把火:
“听闻豫州刺史孔公绪手下兵马十五万不止,大将军实在无人可用,不妨向袁术投降,好过找未出阁的女——啊!”
哪知秦楚压根懒得和他白痴,直接一脚踹了过去,刘凡顺势跌坐在地,表情居然没有方才那么紧绷了。
他似乎找到碰瓷的乐趣,就着现在这不太体面的姿势,又开始念经:
“陈留王乃孝灵皇帝最宠爱的皇子,今上体弱多病,想来也命不……”
秦楚皱起了眉,忽然蹲下/身来,和跌坐于地,开始哆嗦的刘凡对视起来。
她生得比同龄人慢些,看起来年龄不大,可是经历过的事情要比寻常人一生都精彩,因而看上去并不显得青涩。那双碧绿的眼睛定定地盯着长葛县令,似乎能穿透刘凡那层可笑的皮囊,看到他波澜起伏的思绪。
她莫名笑了一声,就保持着蹲下来的姿势,忽然轻轻地问:“孔伷到了吧?”
刘凡瞳孔一缩,嘴唇翕张,这一回是真真正正地发起抖来。
就算他不说,这神态也已经把一切机密都泄露了。他本就与孔伷有书信往来,如今在治所也并未被限制自由,会提前得知孔伷人马的到来,倒也并不奇怪。
只可惜此人蠢得太贴心,心里有事便藏不住,遮掩的心太明显,就算是徐庶都能感觉到不对。
秦楚没有再管他,兀自站起身来,低头拍了拍或许沾了尘土的衣摆,口中唤道:“元直。”
“在。”
刘凡一愣,这才发现背后站了个人。
徐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外面,低头看着他时,面色平淡无波,几乎有点居高临下的冷漠。
他的冷汗转眼便从额头背后沁了出来,终于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件错事。
秦楚:“此处交由你处理。孔伷兵马已至,我先去城门看看。”
刘凡心中又是一紧,可事已至此,他已经不能再做什么了。
在徐庶暗含嘲讽的目光下,他勉强支起佝偻的上半身,从微凉的地板上爬起来。借着起身的时机,刘凡忍不住偏头看向秦楚,她已经扶着剑,向城门的位置走去了。
他头一次发现,这位“徒有虚名的大将军”脊背挺得比剑都直,看向城门的目光始终从容镇定,与他印象里的无知独断截然不同。
可是现在,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孔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