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谢怀瑾交谈,道:“你妹妹还好么?”
谢怀瑾往堂内看了一眼,道:“人之常情。多谢聂宗主关心。”
“节哀顺变。”聂明玦道,“事发突然。你今后继位难题颇多,若觉得棘手,找我便是。”
谢聂两家来往不多,谢怀瑾却知晓他为何突然开口。聂老宗主当年也是暴毙身亡,聂明玦十几岁便挑起家族重担,当时清河聂氏上下人心惶惶,风雨飘摇,聂明玦一人将家族支撑到今日,个中艰难困苦可想而知,眼前此刻无非是让他触景生情了。
谢家确实不好管,谢怀瑾颔首,坦然接受这个人情:“如此,便多谢明玦兄了。”
聂明玦从灵堂内的光景上移开目光,道:“不必客气。”
不远处,魏无羡与谢临钰在廊下交谈,那头宾客盈门,谢怀瑾无暇顾及,谢临钰便前去帮忙。魏无羡转而与江澄闲聊:“堂中那位便是谢四娘子了。确实好生漂亮。不过名声也的确不如她姐姐响亮。”
江澄不在意这些,随意瞥了一眼,恰好见蓝启仁携蓝氏双璧入内,谢昭惜起身与之行礼。
她鬓发和衣衫都一丝不苟,除开形容憔悴,连面上表情都极其平静,眼神无波无澜,毫无哀痛。
哪怕生在世家,这样的神情也很难在一个刚失去父亲的女儿脸上见到。江澄收回目光,不置可否。
谢昭惜在蓝启仁踏入门槛时起身走了几步,刹那间只觉头晕目眩膝腿发软,面色一白,险些站不住,所幸蓝曦臣及时伸手扶了一把。她借力站稳了,低声道谢,向蓝启仁行礼。
蓝曦臣收回手,退至蓝启仁身后,默不作声地扫视过她的脸庞。
谢临钰应付完几位宾客,见外头有谢怀瑾游刃有余着,便径直走入灵堂,将谢昭惜拽起来:“哥来守着,你去休息。多久没吃过睡过了?等会让人去厨房说一声,送些吃食去你屋里。”
他把谢昭惜推出堂外,谢昭惜没矫情,移步便往自己卧房走。
谢宗主的尸身是谢怀瑾六天前带回来的,谢夫人本就身体羸弱,不吃不喝守了两天,被他们三人半缓和半强硬地劝去歇息。后四天谢怀瑾忙着处理各项事物,谢临钰也要帮忙,极多数时候是谢昭惜在守灵。
她其实不愿。
此事非同寻常,谢宗主是暴毙而亡,且是在别家的属地内,这于越州谢氏面子上并不好看。加之一直有关于谢家秘术的风言风语,这阵子更是传得满天飞。这些谢怀瑾和谢临钰没有仔细与她说过,但她在外面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即使谢怀瑾带回来时便是已经安整好的棺椁,她也没有去看甚至独自靠近过。
一如当年她前去岐山温氏见谢蔓枝,在棺前犹豫徘徊了多久,也不敢掀开那盖再看最后一眼。这一点她的确佩服谢怀瑾,曾经朝夕相处的亲人变得面目全非的样子,她一点也不愿意面对。
走到廊上,蓝曦臣正站在栏杆边,面如冠玉,白衣胜雪,在满天的风雪中显得不染纤尘。
他是高洁天上云,在他面前,一切阴暗都要自惭形秽。
谢昭惜沉默着退了一步,垂眸向他行礼:“泽芜君。”
蓝曦臣亦回礼:“谢姑娘。”
谢昭惜没有抬眼看他,自然也未尝注意到他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又转,启唇不知言何语。
最终只是退了一步,沉默颔首。各自离去,没有交谈。
吊唁直到傍晚才结束。
谢怀瑾精疲力尽,安排完毕接下来的事宜,心中却还记挂着一件事,直奔谢昭惜卧房,不曾想却扑了个空。问过才知在谢夫人房内。他心中焦急没有耐心等待,想直接进去把人抓出来,到了门口,却正好听见谢夫人的声音。
谢夫人不过三十余岁的年纪,因着身有顽疾,神情音色都平白生出几分沧桑之感。谢怀瑾记得她作为续弦嫁入谢家时才十六岁,现如今,连谢临钰都已经是这个年纪了。
十七年的岁月能掩埋很多痕迹,像层层大雪一样一点一点地覆盖,最终等不到春来冰融,就要被人亲手拂开。
谢昭惜还是跪着,她近日跪得太多,连双膝都有些毫无知觉了。谢夫人连月来缠绵病榻,此刻意识却少有地清明,她拉着谢昭惜的手,低声道:“阿昭......你不要怪我们,不要怪你母亲。我们都希望你能过得好......可是我们没有办法。”
谢昭惜垂下头,轻声道:“我很好。母亲。”
“是吗?”谢夫人轻声喃喃,看向她的眼中似有泪光闪烁,“可是以后要怎么办啊……”
她忽然泣不成声,泪水顺着眼尾蜿蜒落入发间和枕上。
谢昭惜仍静静地跪着,脊背直挺,只是颈首垂着,单看身形宛若正黯然垂泪,面上神色却比冰冻的湖水还要平静。
片刻之后,谢夫人流尽了泪。她的眼神飘忽,一会停在半空,一会望着谢昭惜,半晌,松开了二人交握的手,轻轻道:“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