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再见,她正在专心致志的给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扎头发,而她身后,还有一个略显笨拙男人也正在给她扎头发。
金色如纱的日光懒懒的伏在空气里,却让陈柏有些窒息。
陈柏觉得那个男人实在不像是她的丈夫,她的丈夫应该是要更高一点,更好一些。
“张含烟。”他隔着车窗轻轻叫嘴边尘封已久的名字,十年不见,声音陡然变得沙哑。
女人一脸莫名的回眸,只惊讶了一瞬,然后就微笑起来,快步靠近,“呀!陈柏,你来云南啦,好久不见。”
她看起来好像真的释然了。
陈柏感觉整个人陷进土里,被埋的越来越深,留住一口呼吸,却快感受不到温度了。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丈夫刘东,我的女儿西西。”陈柏不死心的在她脸上找寻,不甘或者痛苦,然而一无所获,他感受不到一点女人对他汹涌的爱意了。
人说,心死之后,往往坦然。
“叔叔,你好哇。”
他几乎用审视的目光把她的丈夫横看竖看,只有了一个结论。
处处平凡,却唯得张含烟。
转而把目光放在她孩子脸上,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单单觉得小女孩面善,原来是子肖母。
陈柏蹲下来,揉揉小女孩的头,“你好哇,西西。”
他在心中冷嗤,蹉跎半生,终于一无所得。
“陈柏,不好意思啊,我们一家还约了人吃饭,祝你在云南玩的愉快。”张含烟的脸上依旧没有陈柏所期望的东西,只有看似热络的疏离。
“好的,那…再见。”
“好,再见。”
一家三口离开了,他们紧紧牵着手。
在原地怔了良久,他敛下骄傲的眉眼,默默吸了口手中快要燃尽的红塔山,意外的,指节却被烫伤了,看着刚刚新烙的烟疤,陈柏莫名的扯了扯唇,但他的眼球很快又重新追随回越走越远的一家三口,直到已经看不到背影了,才把余烟徒手掐灭。
“含烟,祝你幸福。”
他又顿了一会,“绳子的两端,都有人在,才拉扯的有意义。”
前面的吴让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少爷,你说什么?”
陈柏疲惫的往后座上一倚,连周围的空气都在一摇一摆晃的他发晕,“哦,我说红塔山越来越难抽了,再也不抽了。 ”
“一直跟您说,红塔山的味道,早就变了。”
倚在后座上的男人,阖上了眼,身体蓦然有些虚浮,仿若抽取了他全身的骨头,没有了本来就松散的空架子,连支撑都费劲。
“是啊,有些东西留不住。”
他的意识不断地在大脑里质问他:“当年她说走就真的一走了之了,此后十年不见,就真的也杳无音信,好像她从没来过,没爱过,没恨过。会不会那互相纠缠的七年不过是自己的独角戏,才使得断的如此干干净净,毫无余地。”
但想起过去种种,他的意识就像皮球一样谢下去了。
十年了,她一家美满,他依旧孑然一身,也罢,这就是他的罚,活该赎罪。
他曾经说过,没爱过她,从头到尾一点也没有,但距她离开北京,已经十年过去了,答案却渐渐模糊了。在无数寂寥的夜里,吞云吐雾中见她,在有着无尽寒凉的高楼上,交杯换盏里有她。
自她走后,又剩下万分孤寂,瓷瓦壳下是麻木的魂,漂泊的灵。
北京城,有一天竟也能在陈柏眼中荒无人烟。
也许他爱她,不过爱这种东西,对于陈柏这种人来说,生来就不重要,爱不过千千万万之一,像他们这种人,只会等着被爱。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那一响,就是七年。
2009,十一月第一天
陈柏记得,她走的这一年,雪整整提前来了一个月,是近十年来最早。
“人人都说瑞雪兆丰年,是吉兆,但为什么,你就要离开了呢?”陈柏一身酒气拦住了拖着行李箱的张含烟,发丝睫毛上都是霜雪,身上只有一层单衣。
“陈柏,外面冷,你回吧。”
“烟烟,再留几年,成吗?”陈柏脸颊被酒熏得通红,眼神飘忽迷离。
“陈柏,你明天就要结婚了,我的约定也已经兑现了,你没有理由让我留下,同样,我也没有理由再留下。”张含烟冷冷抛出话去,掩住有情的泪框在眼里。
张含烟挣开陈柏的手臂,头也不回的向前。
陈柏突然冲上前,抱住女人的背,头轻轻伏在她的颈处,“张含烟,就算我结婚了,我们也可以在一起,求你了,留下吧。”
女人瞬间抖着肩笑起来,笑得让陈柏发毛,“陈柏,你把我当什么,你的玩具吗?七年了,还没玩腻吗?”
闷闷的声音传来,“没玩腻,没玩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