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没接这句话:“河边什么都没有?”
“你觉得能有什么?”
“我不知道。”她又看了他一眼,脚上的鞋子是干净的,她没有走下过土坡,“昨天你捡到的纸皮,上面有脚印。”
裴右低着头。一时间没人说话,过了一会,他开口:
“鞋是湿的,才会留下脚印。”
颜文斐没有打断他。
“昨天晚上从那个棚屋离开之后,过了一个多小时,我又折返了回去。”他指了指脚下,“草地里有个鞋印,我拍了照,没动它。今天回来,它就不见了。”
“有人把它抹掉了。”颜文斐道。
“而且是在一大早。”裴右补充,现在周围除了他们两个外四下无人,“河水还没涨起来,泥土几乎是干的,这个时候来,才不会留下新的脚印。这双鞋和纸皮上的是同一双,看方向和步幅,应该是在过河之后跑向岸边。”
颜文斐点点头。裴右不再继续找,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草坡,正打算往回走,回过头:“你不问我去哪?”
“你随意,我不是警察,就不掺和了。”颜文斐没看他,而是目视远方,“我在这里等等,对岸住的人,她今天可能会再出来。”
还有几步到村口的时候手机响了。裴右把它接起来,不出所料是周红月:“问出来了,有一个原籍地在平沟村的目击者知道五年前的事。他当时还在村里,之前也去挖过水池,他记得有一回包工头把他叫来,跟另外几个人一起,往池子里连着浇了三天水泥,说是要把池底铺平。”
“他看见了什么?”
“没说,大概是不记得了,只说完事之后工头给了他一笔相当丰厚的报酬。”
“然后?”
“工地就停工了。他去镇上干活,之后来了C市。”
“另外几个人都是谁?”
“他把名字给了我们,正在找。他说那天去银行,也是为了提款,要带钱回村。”
裴右停下脚步。乡间土路上没人,只有路边几棵野草在摇晃,他沉默了一会,问:“有问他为什么在这天吗?”
“问了。”
“他怎么解释?”
“他说那天结算。”周红月声音虚得像麻雀。
裴右不说话。一个人也就罢了,前后两个人都是这样,巧合得让人心里发毛。话筒对面一阵嘈杂,中间休息的时间到了,周红月回审讯室去了。他抬起头,前面不远处就是工地,今天还是没有人。
他走过去,发现入口被路障封了起来,人和车都进不去。他找了个方便下脚的地方,翻过了铁栅,装水泥的麻袋敞着口,吸了水汽之后有些地方起了块。用来搅砂浆的空地已经干了,板结成凹凸不平的一层皮,上面是纵横的龟裂纹。
他草草转了一圈,没什么收获,便翻了出去。回到村口,小卖部外坐着几个人,但没有熟面孔。他打听了一下徐德福在哪,得知他回了办公室,便过去找他要档案室的钥匙。徐德福有些奇怪,但很快就绕了过来,说有新发现是吧,尽管找,有啥想了解的就问我。拿着钥匙从办公室里出来,裴右顺着走廊往前,余光看了眼楼下,院子外刚好有个人经过,在他看清楚对方之前便走过了门口,被围墙遮住了。
他走进档案室,在身后关上了门。靠墙的柜子里有村子的人口档案,他要找的是五十年前出生的住民。村里人不多,很快他就找到了一个叫于小梦的人,出生日期在六十二年之前,职业是无业,婚姻状况一栏写了寡居,没有家庭成员。
她就是河对岸的那个疯老太。
档案上的照片是黑白的,但依稀辨认得出是同一个人。裴右找了出生和死亡登记,翻了几页便合上了,条目太少,显然漏了很多。他绕到另一边开始找工地上登记的名册,里面的人年纪差异很大,有五六十岁的老伯,也有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他翻了一遍,没找到其他姓于的人。
这个老太应该是从外村嫁过来的,在这里没娘家亲戚,村里人对她的排斥不无理由,况且她神志都不清醒,看起来像疯了一样。裴右正准备合上册子,突然停了下来。
眼下摊开的是林升武的档案,时间隔得久,上一页的油墨印到了这上面。他往后翻了一页,而后把这两页叠在了一起,透过窗口的光,他发现油墨的痕迹对不上。
中间有一页不见了。
他来回翻了几次,档案是活页的,夹子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他仔细检查了一下夹子里的凹槽,有几片很小的纸屑。有人把其中一份档案给扯了下来,这件事情很可能发生在这几天。甚至,昨天。
裴右停了下来,过了一会,把林升武的档案翻了过去,拎起了他的下一张,把它放到了光下。
他看清楚了印在上面的字,是被抽掉的档案的背面页,上面写着补助金的条款。
“……受益人:于小梦,电话:15xxxxxx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