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祯又一次进入了林娘子的梦境,梨花融融夜月,小轩窗前,穿着紫色褙子的女子正在把玩一把洞箫。
凉风徐徐吹过,带起天青色的纱帘,上面悬挂着的角铁互相碰撞着,恰似张祯纷乱的心绪。
“娘子,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做什么?”一个令张祯觉得无比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倒好像她之前听过无数遍一样。
来人穿着青色团花官袍,手里举着一盏灯,跃动的橘黄色光团遮挡住了他的容貌。
“我在等官人回来。”林娘子的声音和张祯几乎一样,语气却截然不同,娇滴滴的,仿佛含着万般柔情。
那人从身后环抱住女子,手指轻轻抚上洞箫:“既然娘子专门等我,那不如为我奏一曲洞箫吧?”
“我就演奏新学的那首《良宵》吧。”
悠长的萧声从窗口传出,随风飘扬在幽静的夜里。
醒来之后,张祯连忙起身将锦儿推醒:“我问你一件事,咱们从汴梁离开的时候你有没有将一把洞箫收拾进来?”
锦儿想了想:“我带的了,因为那把洞箫是官人送的,姊姊平素里非常喜欢。”
“可还记得收在哪里了?替我找出来吧。”
“姊姊要找这个做什么?”锦儿一边起身去翻找,一边迷迷糊糊地问。
“用这个来告诉林冲我们来了。”张祯兴致勃勃地回答。
锦儿果然将那把洞箫找了出来,张祯拿在手里,她不会演奏任何乐器,但林娘子会啊。张祯在林娘子的记忆力找一下,果然《良宵》的曲谱在她脑海里清晰浮现,靠着身体原有的记忆,她无师自通地开始吹奏起了这个曲子。
萧声如泣似诉,水泊里的野鸭子听到了这个曲子,也扑棱棱地飞了起来,绕着梁山上空“嘎嘎”地叫了无数声。
张祯将曲子吹了好几遍,只听得头顶有树叶簌簌作响,她抬起头来时,只见庭院东边厢房侧的一株棠梨树上,站着一个穿着青色袍子的男子,正用手拨开一根开满白色小花的树枝,朝下面张望。
很多年以后张祯依然清晰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林冲的情景,小说里说他长得“豹头环眼”,眼前这人长得相貌堂堂,儒雅中带着几分杀伐之气,又因为他脸型长得有些圆,看起来比实际的三十四五左右年纪要年轻上不少,身高有一米八几,站在树上便如同一尊天神般威风凛凛。
因为王伦让心腹在围墙外面巡逻看守,所以林冲听到萧声后匆匆赶来,选择了翻墙爬树,此时站立在月下花树上,倒生出了几分君子逾墙来的浪漫。
说来奇怪,虽然在林娘子的记忆里从未见过林冲的正脸,但第一次见到时,并不觉得陌生,倒像是先前见过无数遍那样熟悉。
几乎是见到林冲的第一眼,张祯就觉得,此人放在现代也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帅哥,高大俊朗,富有男人味。
林冲从树上轻轻跃落地面,深深地望向张祯,似乎是确认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的而并非他午夜梦回的幻影。
张祯感觉自己被拥抱入一个火热的胸膛中,林冲在她耳畔呢喃:“贞娘,真的是你吗?”
对方问得那么小心翼翼,又带着一点不安和企盼,硬生生把张祯那句“我不是贞娘”堵死在了喉咙里。
她突然不忍心打破这片刻的美好了,就暂且让林冲当自己还是那张贞娘吧,反正抱一抱也不会掉下块肉,张祯豁达地想着,胸口却充斥着一股难以排遣的郁郁之情。
“是的,我来找你了。”张祯轻轻地伸出双手,回抱住了林冲宽阔的背。
如果张贞娘还活着,如果此时上梁山是这身体的主人的话,她一定想要如此回应她的官人,透过遥远的时空,串联过去和未来,无数的时刻在这一瞬间联结了起来。
这个拥抱是我最后一次替你抱的,张祯在心中默默对那个已经香消玉殒的女子说道。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张贞娘了,她要以张祯的身份在这水泊梁山活下去。
虽然林冲有无数的话要说,但外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一个小喽啰在院子门口敲门问道:“我听到里面有响动,可有什么事?”
张祯连忙从林冲怀里挣脱开来,迅速恢复了冷静,一把将他塞到树影里,自己将门打开一条缝隙,对着外面回道:“是我夜里睡不着,趁着月色在院子里吟诗,要不要我念几句给你听?‘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我素来喜欢李太白的诗作,正适合如此良宵如此夜,你说不是吗?”
那小喽啰没读过书,听张祯念起诗来一个头有两个大,骂咧咧地说:“大半夜的不睡觉又是吹萧又是念诗的,你们汴梁的小郎君真是穷折腾,且让我进去探查一番。”
张祯迅速往身后瞥了一眼,发现林冲已经重新跃身上树藏好,就把门彻底打开。
那小喽啰进门转了一圈,发现确实没有什么异样,才谨慎地离开。
张祯快走几步来到树下,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