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夜风清月皎,月色如流水瀑布般,从璀璨的星空中一泻而下。
县衙大院内凉亭中,桑子渊脱下厚重的官服,左手肘关节支撑着半身,右腿微屈肆意奔放地侧躺在石阶之上,举起一壶凉凉的桑葚酒。
这一刻他已把自己的身份完完全全忘记。
半醉半醒间,他看到江盈慌慌张张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在他身边坐下。
江盈没有看他,眼神却时不时四下张望着。她紧张的神情,让桑子渊注意力都集中了不少。
“桑大人,之前给你下毒,是我不对。但是,你能不能看在我救了阿城公子的份上,也帮我一次?”江盈语气恳切地问。
桑子渊已经将身子坐正,但之前他已经喝下不少酒,此时正是头重脚轻,说话时也不自觉地摇头晃脑。
“江姑娘,以你的本事,还需得我来帮么?”
江盈呼了一口气,脸色尽显无奈:“我出生于底层社会,虽然父亲大小是个官。但我从小性子懦弱,也经常被其他官宦家的公子小姐们欺负……”
说到此,桑子渊难以置信地悄然间斜睨了她一眼,想起她当时杀掉那几个黑衣人时的干脆果断,给自己下毒时候甚至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无论如何他都把“懦弱”两个字同江盈联系起来。
江盈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继续道:“我十岁那年,有个五品官员的女儿生辰,我是受邀官员家眷中等级最低的。就为了博她一笑,其他的几个公子小姐们,竟然完全不顾冬日严寒,将我推入寒冷的冰湖中让我险些被冻死。我被救之后,在家躺了三天三夜。后来病好了,我的性情也跟着变了……”
桑子渊呆呆地望着江盈,他手里还握着酒壶,但心思却已经不在酒上了。
“额……”
他刚想要开口说两句,江盈却又开口:“你不要觉得我是在刻意煽情。我知道,没有相同经历的人根本不会有办法共情。所以,我不奢求你可以理解我。但我想说的是,我最初学武,学淬毒术,这些都不过是为了防身。可当我学有所成,慢慢也尝到这些技能傍身给我带来的甜头,我便再也不甘于现状了。我要变得更强大,我要成为人上人。所以,我不顾我爹的反对,毅然来到京城。这也是,我能够结实昭陵公主和祁丞相的原因。”
桑子渊凝眉:“我……我想问句本不该问的话……”
“你问吧!”
“你对祁丞相……是真心的吗?”
听了此话,江盈这才终于回转眼眸看着桑子渊,从他坚定的目光中,她能读出,他这句话并非是为自己的好奇而问。
江盈不假思索,当即回道:“是!我对丞相大人一见钟情!从那次他在京城街道救下我,将我带回府里养病开始,我就已经深深爱上了他。可是我知道,他和昭凌公主从小青梅竹马,我身份又如此低微,他是绝对不会看上我的。我本来都放弃了,可……可那次宫变,却又给了我希望。”
她说着说着,眼眶又唰地红了,桑子渊连忙垂了垂眼眸,生怕就因为她此时眼里的泪花而对她产生任何不应该有的怜悯。毕竟,江盈曾经可是一心想置阿鸢于死地。
“桑大人,你说命运是不是既可笑又可悲?若不是因为那次宫变,让千凌鸢跳崖下落不明,说不定我真的就心甘情愿随便找一个人嫁了了却一生。但唾手可得的机会,谁又肯轻易放弃呢?是,我是很卑鄙,很自私,我趁着丞相大人酒醉迷糊把我认错之时,我爬上了他的床。可我不后悔,爱本来就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何况这是千凌鸢她自己命运不济,怪不得我,不是吗?”
桑子渊彻底移开目光,心底黯然一笑。他不想回答这个荒谬的问题,也不想过多的去顺从她可笑的思路。他举起酒壶,独自又喝一口酒,笑着不言。
江盈见他不开口,也没有继续追问。她自嘲地笑了笑,又兀自开始嘀咕:“是啊,我也觉得我是一个很可笑的女人。若我没有怀孕,我可能会有回头的机会。但是我现在,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桑大人,因为这个孩子,丞相夫人这个名分,我必须得到。而且,我看得出来,阿珹公子也好,你也好,你们都对昭陵公主有情……”
桑子渊身子一颤,刚举到嘴边的酒壶忽然顿住。他想了想,将酒壶放下,取了旁边的壶塞将壶塞住。
这次,他没有否认。
“江姑娘,你属实很聪明!可我和姑娘不同,我是喜欢阿鸢不假,但我看得清形势,认得清自我,辨得清她的心意。我愿意守护她,可我不愿意束缚她,甚至强迫她。不管如何,只要她开心,平安就足够了。”
“呵!”江盈冷笑一声:“我最烦的就是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大度!也罢,桑大人要做好人,我管不着。既然你说你看得清形势,那桑大人应该比谁都明白现下的局面。阿珹公子的毒被我解了,他很快便会好起来。昭陵公主看他的眼神,明眼人都看的出些猫腻,更别说丞相大人。你觉得,以丞相大人的一贯作风,他会容忍有人跟他抢公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