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没几天,周满云再次入院,这回不似以往,虽抢救了回来,但需要用仪器维持着生命体征,医生对周蘅说,病人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周满云昏迷一阵儿醒一阵儿,醒了也不认人,眼珠转几圈儿,又沉沉睡去,夏金亭和周蘅一直守在她身边,周蘅坐在床前握着周满云的手,本就纤细的手,此时瘦的血肉尽失,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她这一生没有什么称心如意的事,临了还要遭这么大的罪。
这天夜里,周满云醒了,叫周蘅,说饿了,要吃的喝的,南庭知忙去24小时的便利店买回来,平时吃不了几口饭的人,吃光了一屉包子,外加一碗粥,吃完后,她招呼周蘅坐到她身边,摸了摸周蘅的头发,缓慢地吐字:“我对不起你,让你受了那么多年委屈,一直想补偿你,但也不成了。”
周蘅说:“我不怨你。”
周满云笑了笑:“我睡了。”
周蘅点点头,给她掖了掖被角,待她睡着,她才回自己的床上去。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护工还没来,周蘅突然醒了,怔怔地看了看窗子,又往周满云那边看了看,她刚刚做了个梦,梦见周满云跟她告别,她起身下地,走到周满云床边,周满云还是昨天晚上的姿势,嘴角挂着笑意,面容很安详。
她伸手探了探鼻息,人真的走了,原来不是梦,她的妈妈,刚刚真的是跟她告别了。
从此以后,她没有妈妈了。
周蘅伏在周满云旁边,无声地哭了一会儿,待所有的情绪都被泪水洗刷掉后,起来擦了把脸,开始着手操办周满云的后事。
夏非凡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但仍是没来得及,只见了见周满云的仪容,他想,她最后的时刻应该很安详。
周蘅请人做了两天道场,于第三天将周满云火化下葬,陆火调休了半天过来参加葬礼,他来的时候,遗体告别仪式已近尾声,他从门侧进去,见里头稀稀落落地坐了四个人,两个年轻点的人坐在第二排,温钰和陆行章坐后排。
周冰神色淡淡地和父母在右侧并排站着,左侧是夏非凡和哭得眼睛红肿的Leo和Olivia,两人与周冰的状态一对比,完全是两个极端,人们陆续向周满云鞠躬告别。
工作人员推着遗体入炉火化,一行人去接待室等待骨灰。
周冰出来透气,陵园周围种着柏树和苍松,这两种树四季常青,种在这里显得十分肃穆,陆火将她拉到树影之中:“别在太阳底下晒着。”
“我挺难过的,但是完全哭不出来。”
陆火轻轻抱了抱她,陪她默默地看着近处的树,远处的云。
逝者带着故事离去,生者带着思念活着。
过了一个半小时,骨灰由人托着送到了周蘅手里,大家前往墓穴处,按照算好的时间点,将骨灰盒放入墓坑,墓地的落葬工说:“最后看几眼吧,开始封穴了。”
周蘅没动:“不看了,封吧。”
落葬工利落地封穴盖顶,竖起墓碑,碑文上短短的几行字,便书写完了周满云的一生。
温钰将准备好的菜肴和水果糕点拿出来摆放在墓碑前,众人将手里的香轮流插入香炉中,然后默哀。
Olivia抽嗒两声,哭了起来。
周冰看了看周蘅,见她的脸上也满是泪,不晓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哭的,她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凉的,没有热乎气儿,她又覆上自己的另外一只手,给她暖暖。
周蘅伸臂把周冰搂住,周冰已经和她一样高了,她歪一歪头,就能和她碰到一起,这种相互依偎的感觉真好。
葬礼结束后,大家去订好的饭店吃饭,小辈们被安排坐在一桌,Leo和Olivia两人太难受了,吃不下饭,周冰却大口大口往嘴里塞,他们幽怨地看着她,看得周冰浑身不舒服。
周冰直直地对视回去:“吃饭呀,看我干什么?”
Olivia说:“你竟然还吃得下饭。”
周冰知道她正伤心,用难得温和地语气劝她:“干啥都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哭也是啊,吃饱了,才能哭得更大声。”
Olivia问你不难过吗?周冰说很难过,心里酸酸的。
“那你没哭呀。”
“有人哭是眼泪流出来,有人哭是眼泪流进心里。”
“你是流进心里了?”
“嗯,我又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周冰给她夹了菜,“尝尝,比在你们那边的味道好多了。”
兄妹两个又忧愁了片刻,拿起筷子开始吃饭,确实比他们以前吃到的要好吃些,可是吃到某几个菜,想起这道菜周满云也做给他们吃过,不禁又难受起来。
晚上,兄妹俩没跟着去酒店,而是住到了周蘅这儿,因为晚饭也没吃好,Olivia半夜饿了,起来找水喝,想着压一压饥饿,出来见客厅还亮着灯,周蘅正在沙发上坐着,似乎是在做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