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要替你妹妹?”刘叔有些迟疑地开口,上火起泡的嘴角显出这些天的着急,原本乌黑的鬓角也掺了几绺白发,眼睛通红,却闪着希冀的光芒。
烛影闪烁,照在小草脸上明明灭灭,他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面上故作轻松:“我们俩长得像,身形差距也没有很大,我扮作她还是很简单的。”
刘婶肿着眼睛看了看小草,又与刘叔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动摇,但终究有些不忍心,开口劝道:“那你岂不是要搭上一条性命。”
被窝里的金桂动了动,几人眼光都移向金桂,又心照不宣地当作没有看见,小草轻声道:“没事的,我们这里都多少年没有这种祭祀了,这次不会有事的,肯定就是走个过场,你们放心。”
外面似乎有人,小草连忙吹灭桌上的蜡烛,一瞬间,黑暗像沉默一样吞噬了屋内所有人,光明与阴暗,同出而异名,在这间屋子里不停纠缠拉扯,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月光从窗格泄出一点光亮,照在小草肩上,隐约可见他一小片下巴,很快,他便察觉到,往黑暗中退去,将全身藏匿在黑暗之中,隐藏踪迹,那一小片亮光便正好落在几人中央。
黑暗助长了所有情绪,恐惧和嫉妒疯狂滋生,像是实体一样从他脚底,藤蔓一样蜿蜒向上攀爬,把他牢牢钉在原地。恐惧,真的到了这个地步,要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要去死!他想起来金桂曾经很淘气,刘婶说了一个故事吓唬她。
以前有一个小孩,大冬天的跟父母吵了架之后晚上悄悄离家出走,躲在了一个草垛子底下,又冷又饿又气,委屈地大哭,哭着哭着就缩在那里睡着了,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雾气很重,他赶紧往家赶,回家路上陆陆续续碰到几个熟人,他一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不肯看人家,结果惊讶地发现人家也没有理他,小小年纪的他觉得积攒了太多委屈嗷嗷大哭,然而来来往往没有一个人上前询问,大家像是没看见他一样自顾自干着自己的事,大人扛着锄头要下地干活,孩子蹦蹦跳跳跟在身后,叽叽喳喳没完没了,他大声呼喊,没有人理,他连滚带爬想要凑到人家跟前,可是短短几步路像是没有尽头,他害怕了,一路狂奔往家里去,等到了家门口,才发现院子里围满了人,面色悲戚,围着父母说些什么,他定睛一看,中间躺着一个小孩,跟他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这小孩呀,早就冻死在草垛底下了!”听到这里,扒在门框上的金桂赶紧缩回要探出去的脚,刘婶假意道:“你去吧,我也不拦你。”金桂含着眼泪,委委屈屈不情愿地抱住了自己娘。
小草有些窒息,他好像变成了那个小孩,实实在在体会到那种感受,被困在尘世中,明明看得见所有人,看得见他们的喜怒哀乐,看得见他们嬉笑怒骂,可是没有人看得见他,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能看着,怎么努力都接近不了,在他身上时间已经静止了,变得毫无意义。被世界上所有东西抛弃,好的坏的,美的丑的,胖的瘦的,哭的笑的,健康的残缺的,幸福的不幸的……所有的一切一切。
嫉妒,刘叔刘婶全心全意,掏心掏肺为金桂考虑,他阴暗地想,就算相处那么久,果然还是亲生的比较重要吗,那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不会这样对自己,为什么要扔掉自己,为什么不能像别人的父母一样心疼自己?这两种情绪像是两块大石,重重地压在他心上,让他喘不过气。
沉默越久,小草这些情绪越发浓烈,他甚至有些恶毒地想,不如就假装事情都没有发生,就让金桂去,什么都不管了,是生是死都不管了,只要自己活着,只要自己活着。这种情绪达到了峰值,他要忍不住了,要说出来了,要告诉他们自己反悔了,他嘴唇颤抖着,脸憋得通红,眼睛异常明亮,要说,我要说,说出来,我不要死,该死的人不是我!
屋里还是很安静,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那么长时间的思考说明他们还是在乎自己的,这个念头一冒头,胸中长出一颗小苗,倔强地生长,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顶开了那两块大石,强烈的情绪也渐渐消散,时间越长,剩下的越少,时间越长,剩下的越少,他呼吸慢慢恢复正常,面上潮红渐渐退去,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轻轻地,释怀地笑了,是啊,人心生来就是偏着长的,这种偏爱自己也拥有过的不是吗。
黑暗中终于有了悉悉索索的动静,像最后的判决一样,刘叔沉默着把手搭在小草肩上,刘婶低下头抹了抹眼泪,拉住小草的手,目光闪烁:“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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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里面的人明眸皓齿,唇红齿白,正微微歪着头,看向肩上长发,细长的手指执一木梳子,沿着修长的颈项,慢慢梳至胸前,抬眼与镜中人对视,微怔一瞬,想起什么似的,露出一抹怀念的笑。
“哥……”边上一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与镜中人有几分相似,手上拿着胭脂,眼含泪光,语不成句。
小草回过神来,站起来,带着笑意,伸手刮了一下金桂鼻尖,一身粉色衣裙,却丝毫不显柔弱,让人莫名想起雨后新竹,挺拔有力,他开口调笑:“哥哥是不是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