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后果?”
宫本总司沉默。
他不是没有想过留在西剑流,安然接受被入灵的命运,至于剑无极,便让伊织带走。或者是他在这即将航行的渡船上向伊织伸出手,说我们一起走吧,你来当这浩大天地间最独一无二的樱吹雪。
可不管是生与死,他都没有拖上伊织的勇气。于是,他只能在半晌过后,嗫嚅着说:“就算是为了伊织,我也要成为这个叛徒。”
月牙泪微微一怔,有些无奈地问道:“你……那伊织与赤羽要怎么办?你不打算向他们说对吧?你有想过这件事情会为他们带来什么样的打击吗?”
宫本总司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问道:“现在我顾虑不了那么多,泪,我只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代替我守护伊织?”
“别说了,伊织的心里只有你,你不该将她推向别人。而且,你也应当知道我的感情到底属于的是谁,不是吗?”
于是,宫本总司又一次沉默下来。
他想到多年以前,还只是十六岁的黛香。黛香到西剑流来的日子比他们都要晚些,加之年岁偏小,大家都更愿意将她当小妹看待。
十六岁的黛香开始长高,像一株随风摇曳绽开花瓣的喜林草,那时候西剑流当中便常有少年暗暗赞她姿容绝艳,更何况当年的伊织作为祭司大人的弟子,时常深居简出,但黛香却不必受这些束缚,是以常常会有人在校场上看她练刀。
校场之中的木桩被施了咒术,轻易不会被攻破,但偏偏她刀诀与幻术齐齐落下,足尖又轻盈地像是一只蝴蝶,几声铿锵的撞击声响过,校场中的木桩竟是也能被她拦腰截断。
于是,在黛香十八岁那年,开始有人给她偷偷递来暧昧缠绵的情诗。然而,黛香读了那些信函,却也只是笑,信手将它们丢到烛火下,火舌将那些信纸炙烤得蜷曲焦黑,最后一点点将那些情谊吞噬成淡淡的灰烬。
可她只是笑着问,说泪,你看,这样会不会更亮一些?
月牙泪不讲话,只是沉默着擦拭手中的短刃。烛火的光影落在他右眼那道纵深的疤痕上,忽明忽灭。当日的宫本总司习刀回来,恰好见到黛香似乎是想要伸手,抚摸他面上那道疤痕,却被月牙泪躲开了。
第二日,月牙泪便戴上了眼罩,挡住了那只失明的眼。
作为月牙泪的朋友,当时的宫本总司只知道,月牙泪曾喜欢过那个叫黛香的小姑娘,可如今仔细想来,十八岁的黛香似乎也有那么一段时间,曾对月牙泪抱有复杂的情感。
宫本总司本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月牙泪打破了沉默:“为了你,我会守护伊织,成为她的私人护卫。”
宫本总司微微一叹:“……泪。”
这是月牙泪最大的让步。
后来的月牙泪当真给伊织当了私人护卫,当时黛香忙着名古屋的事,他一直也没找到过时机解释,他本想等着黛香回来向她说明,可等着等着,却等来了自己的父亲。
他的母亲去世了——在月牙岚出生后,他的母亲身体状况就大不如前,加上父亲的常年猜忌和冷待,母亲像是一支被架到火上的烛,日复一日地煎熬着,直到如今,终于落尽了最后一滴苦涩的蜡泪。
而跟他叙说这件事的父亲似乎也在一夜之间老去,像一棵枯槁的树,被西剑流庭院里穿堂而过的风一吹,便会被吹散。
月牙泪本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他父亲沙哑着声音,再度提起了当年他回家休养时要安排给他的亲事。那个姑娘娇美可人,温柔小意。仍旧是那样的陈词滥调,听得月牙泪徘徊在发作的边缘。
他清楚父亲究竟为何旧事重提,母亲去后,他这样迅速的衰老下来,像是一团快要熄灭的火,又怎能不担心在自己走后,他这个做哥哥的,会欺负到月牙岚身上?
哪怕母亲几乎拼死诞下第二个孩子、哪怕母亲苦熬了一辈子黯然离去,他的父亲却始终不相信他的母亲,只因为他并没有一双属于月牙家族的耳朵。
“我不愿意回去,更不愿意娶妻。”月牙泪这样说着,将自己的脊背挺得笔直,“这西剑流里已经有我喜欢的人了。更何况,如今我成为了伊织的护卫,如何能随便离开?”
他的父亲被他气得脸色发白,半晌没有说出话来。他客气地送父亲离去,再过几日,便迎来了来自月牙家族的消息。
他被月牙家族除名。
一个屡次忤逆的长子、一个没有着尖耳朵的孩子。他父亲好像就是在等待着这样一个名正言顺抛弃他的机会。
但他早已经不在意了。
神蛊峰下风声凛冽,终于将月牙泪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他向着故友的藏身之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