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千里身体一晃,却立即咬牙忍住了。他垂手拎起猝然昏倒的小皇帝,无声无息地从靴子里摸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来。
管它来的是什么,一律打杀了事。
剧烈翻涌的情绪被他大大咧咧一把压住,整个人无声地将匕首横在身前,就像暗夜中准备伏击的猛兽。
那两个怪物来了。
他算着脚步,刀锋无声无息地迅疾而起,然而就在利刃即将划破对方喉咙的瞬间——
“阿庑,是你吗?”熟悉的柔软声线骤然响起,带着闷闷的鼻音和不解:“是哪位内官在随侍陛下?”
霍千里默然收回刀锋,却也不出声。鼻端那种独属于乌朴子的清苦之气再次出现,他几乎可以确定,这种稀罕草药如今就在神婆身上。
哪来的呢?
乌朴子炮制不易,在中原近乎绝迹——除了贺老头前些日子从自己手里讨走的那一块,大荆三十三州本不应该还有第二个才是。
但这并不是最奇怪的。
甬道里漆黑一片,伸手难见五指,她又凭什么一开口就断定她弟弟一定在这里?
“先出去吧。”暮樱好像真的信了对方是“内官”,主动拎着另外一人走在前面:“本宫已经探明了出去的方向,随我来。”
霍千里没有拒绝。
黑暗中不能视物,他干脆闭上眼睛听,暮樱应当是一路走一路在摸墙上的花纹;如果没有意外,她应当正小心翼翼地牵着另外一个人的手,还会很小声却很温柔地提醒对方注意脚下。
霍千里眉梢一挑,突然手比脑子快地一把扣住暮樱手腕,二话不说将小皇帝的衣领往她手里一塞——
“啊!”
她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手忙脚乱地两手揪住小孩的衣裳,细瘦的手指将阿庑兜头摸了个遍,这才摸出哪是头哪是脚来。
旁边那个“木头”突然被松了手,竟然连个屁也没吭出来,依然假人似的站着。
“内官莫怕,此地虽然昏暗,但想来出口不会太远了。”暮樱把昏迷的阿庑勉力抱在怀里,彬彬有礼道:“既然累了,本宫来带陛下便是。”
霍千里跟上她继续前行的背影,试探结束,他再也没法当做无事发生了——
神婆手里猛然被塞进孩子时,他心口猛然空了一拍;
神婆摸出小孩就是皇帝的时候,他心中却弥漫起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不是自己的情绪,而是她的!是小神婆的心绪在源源不断地向自己身上传递!
那个“木头人”脚步麻木,逐渐和气息略粗的霍大王走成并排。他们两个身量差不多高,谁也看不见谁,自然也看不见前面少女脸上淡淡的惊诧之色。
几日之前,蛮王说让自己解开两人身上的“蛊”时,她其实是有些心虚的。
虽然言灵之事与蛊无关,但她身上确实有一种玄妙隐秘的苗疆秘术,那就是“两心蛊”。
两心蛊,同生死,妾身故,君心死,这种蛊虫至少要被下在一男一女两个人的身上才会起作用——
在距离足够近的时候,两人可以模糊地感觉彼此的情绪;如果超过半年还没法解去蛊虫,两个人就得“生死与共”。
但霍千里质问她的时候,暮樱也只是心虚了那么一小下,毕竟和自己配对的另外一只真的跟他没关系,毕竟另外那只在阿庑身上。
可阿庑已经昏过去了,现在这种阴沉和杀意是从谁身上来的?
她一霎时毛骨悚然起来。
“现在知道怕了。”男人懒洋洋的声音在密道中回响:“拿你大王当虫食的时候怎么不怕?”
他说话的同时迅疾地出手,几乎是在密道大门打开的瞬间一把扣住了“木头人”的颈项,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
“你别碰他!”
密道洞开,清冽的月光不要钱一样肆意地挥洒进来,将两人的面容朦胧地照亮,却又比之前更加复杂难明。
霍千里身长九尺,密道本不宽阔,暮樱只能仰起头看他——两人心跳交错,呼吸相闻,她被晚风吹动的发丝向上拂过他面颊。发丝柔软而依恋,和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鲜明杀意形成了极端的对比。
时间仿佛静止了。
“你若想杀我,就该堂堂正正。”霍千里的不屑与厌烦被两心蛊绵密而翔实地塞进她心扉里:“暮樱,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就把蛊解开。否则明天早上,你的时也哥哥就会在河里找到你们三个的尸体。”
暮樱看了“木头人”一眼,抿了抿嘴唇:“大王,这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但我只有一句话,如果这蛊当真有解法,我一定是这世上最希望破蛊之人。”
“好。”他直起身,拎起和他差不多高的“木头人”,高大的身体投下阴影:“先杀这个。”
暮樱惊怒交加:“霍千里!”
她一走动,手中的玉牌就跟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