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岛隧道跑出来,一路上江知瑜再一次将电话号码按下,却迟迟多回拨不出去。
一家熟悉的咖啡店,轻缓的轻音乐温和动人。被花束点缀的窗边,那女人安静地低垂头,双目飘忽不定。
“您为何不接电话?”
江知瑜喘着气,眉头紧皱。面对这个女人,江知瑜无数次都显得无能为力。
“您为了见我,不惜放弃工作也要跑来海岛跟踪我吗?”
江知瑜的声音微弱颤动,像是深陷泥潭而又难以挣扎:“我就不能有自己的生活吗?”
“阿瑜,你听妈妈说。”陈东灵起身,小心翼翼江知瑜安置在面前的位置上,随后深情注视着她的女儿,却几次都欲言又止。
“妈妈知道你很忙,但妈妈也是有苦衷,希望你也能理解。”
陈东灵眉目愁苦,语气中带着一丝哽咽,像是走投无路最终的无奈之举。
可江知瑜并不心软,目光落在还未绽开的花苞,指尖在香槟色的桌布上摩梭着。这次陈东灵又是以自己的病来欺骗江知瑜与她见面。
“工作很辛苦吧,现在是三伏天,每日泡在水中容易着凉。你若当初听话,同意那门婚事,也不至于现在这么辛苦……”陈东灵双手一把握住江知瑜的手,而江知瑜顿时诧异,快速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陈东灵见状,露出尴尬窘迫的笑容。
“妈,”江知瑜目光犹如深海中毫无恻隐的暗鲨,指尖敲了几下桌面,“有什么事直接敞开了说。”
陈东灵微抬的唇角顿时怔住,将手机缓缓放下,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们想要让你弟弟上那所裕达高中。”
江知瑜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用叉子将慕斯蛋糕分成小份,放入自己的口中。
而陈东灵说的“你弟弟”,不过是她和继父再婚后生下的孩子。对于江知瑜来说,他们的家庭与她并没有任何关系。
陈东灵再婚,江知瑜是最后一个知道。陈东灵产下一子,江知瑜也是最后一个知道。
从头到尾,江知瑜就像是一只渺小不显眼的小丑鱼,在隐秘的珊瑚礁角落里窥探着别人的幸福。
“裕达中学,我要是没记错,一年十五万学费,又差又贵。”江知瑜停顿了一会儿,放下叉子喃喃道。
江知瑜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愿意下血本让孩子读书,可在江知瑜的记忆中,陈东灵在中考期间反复警告她若是没有考上市重点的公办学校,就直接让她辍学打工。只是那时候神明都在可怜她,让她超常发挥进入重点高中。
“你也知道,许爸爸最近事业也出现一点小问题。加上我身体不好,每个月的药钱也……”陈东灵委屈解释,抬眼凝望着面前的江知瑜,目光中充满祈求。
陈东灵虽然没有明说,可江知瑜早已猜出她的意思。表面显得风平浪静,可心脏却揪疼万分。赡养她多年的姑母从不要她一分钱,可从未善待她的亲母却想着如何压榨她一分不剩。
咖啡馆放置偌大的鱼缸,几只鹦鹉鱼在人造假绿植漫游。鱼自然知道那绿植是假的,却尚且给观赏的人营造一种和睦美满的假象。
“你想要多少?”许久,江知瑜缓缓开口。
直白得没有让陈东灵周旋的余地。
“这……”陈东灵眯了眯眼,“阿瑜你现在手头还宽裕吗……”
陈东灵就差让江知瑜报出卡内余额了。
“我先给你转两万吧,但这是给你治病的钱。至于其他的,我一律不管。”江知瑜起身,将狠话说绝。也只有这样,尚且让她自己保有一丝人的理性。
她与鱼的不同,是她没有七秒的记忆。
她与鱼的相同,是她们都被束缚在这方寸之间,不可随意动弹。
江知瑜刚说完,便直接从包中取出一串紫檀手链,圆润有光泽,是前不久从寺庙中花重金给母亲求来的。
“希望您早日康复。”
江知瑜只留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离开。
仲夏的黄昏犹如神仙倾斜而来的七情六欲,那片层层火烧云,是遗落在人间的绝美画卷。附近的高中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江知瑜凝视着远处的教学楼,内心感慨到当初为何不多驻足一会儿,好好享受青春时期的黄昏。
江知瑜就是在这片海岛度过最难忘的高中三年。
高中时期最后一节课都要安排小组留下来打扫卫生,而江知瑜总是想办法偷懒,最后如愿以偿当一个帮忙给拖把桶换水的小摸鱼狂。
教室和洗手间虽在同一层,却是楼首和楼尾的距离。而江知瑜寻思一般值日来回也只有一趟而已,这点苦算值得了。
可是偏偏拖地的人是贺铭舟。
自从不再与贺铭舟讲话后,每当江知瑜坐在桌上和值日的组员谈笑,都会被贺铭舟叫住。
“江知瑜,换水。”
“好。”
过了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