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芙喝了酒,声音变软变甜,她自己倒无所觉,单手把玩着玉杯,目光却紧紧盯着屋外的少年。
宿渊没有动,他停在原地,面目表情地看着醉酒的少女。
婢女直觉气氛都要凝固起来,她转身对宿渊提醒:“大小姐让你进去。”
宿渊沉默着,不动。
卫芙脸上的笑意变淡,她将酒杯“咚”的一声扔在桌面上,软甜的声音带了恼意:“怎么,我花一千两买了你,还不能让你给我斟个酒吗?”
宿渊眉头微动。
只是斟酒?
“你若再不进来,明日我就把你扔回竞宝阁。你要不要猜猜,下次把你买回去的人,会想让你做什么?”
上次在竞宝阁内要拍下他的那些人,眼中那种炙热的光,卫芙岂能看不懂?
祖父要问她什么,她当然懂。
无非就是想问她,偷偷摸摸在院子里养个男人,是不是要离经叛道去做养面首这种事?
最后祖父虽然信她让他做护卫那套说辞,但还是忍不住提到了她的婚事。
“沅沅,祖父知道你还没放下。可是斯人已逝,人不能总活在过去走不出来,你还有大好的岁月,要学着放下。”
卫芙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了。
当年爹爹娘亲相继离去后,她哭得几度晕厥,那时候他们说得最多的话 ,就是要她学会放下。
学会放下。
呵。
轻轻巧巧的四个字,好像就能轻易抹去心中的伤痛。
若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门外的少年终于动了,他在卫芙威胁完他之后,抬脚踏入了屋内。
婢女松了一口气,转身离开守在了一楼。
屋门半掩,此间再无旁人。
卫芙点了点桌上的酒杯:“给我斟酒。”
宿渊垂首走到她身侧,他不言不语,伸手将歪斜的酒杯捡起,执起酒壶往里倒了小半杯酒,然后将酒杯往桌前一放,再没任何动作。
卫芙看了看酒杯,又抬头看了看他,险些气笑:“你要我自己拿吗?”
宿渊对上她漫着水雾的双眸,想了想以前见过的场景,眼中不着痕迹闪过一丝嫌恶。
但是……他还没弄清楚她身上那异香从何而来,缘何会消解他的杀意。
宿渊沉默片刻,端起了桌上那杯酒。
他往前走了一步,瞬间拉近和卫芙的距离,他学着他曾经看到过的场景,将酒杯往前递过去。
卫芙伸手要接,然而下一刻,冰凉的酒杯抵在她的唇上,她眨了眨眼,少年也不问她的意思,兀自倾斜了酒杯,她只好启唇饮下杯中酒。
酒液从她双唇中溜了进去,有一些溢了出来,在她的唇上溢出一层水光,有一些还不慎洒在了她的衣领间。
卫芙未施粉黛,一张芙蓉面此刻却似抹染了上好的胭脂,色灼浓艳,令人不敢直视。
宿渊敛眸,视线聚焦到其他地方。
小半杯酒很快饮尽,酒入喉中,似饮得太急,卫芙忍不住捂唇咳了起来,直咳得满脸绯红,最后却是笑了起来。
她在笑,眼中却带着太多的苦涩。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珍视的人总要那么突然离开,令她措手不及。
她不喜欢放下这个词。
一点都不喜欢。
卫芙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她扶着窗框才勉强站稳,她身体斜倚在冰冷的墙面上,目光凝在少年的面颊上。
宿渊眼睫微动,他抬眼和那双染着雾气的眸对上。
卫芙抬手,微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少年的脸,戳了一下又一下。
宿渊没躲,他想知道她要做什么。
但卫芙并不想做什么。
她只是,只是很不甘心。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买下你吗?”
少年眼睫一动,没有出声。
卫芙并不意外,她拿起桌上的酒壶,仰头又喝了一口,接着推开被风合上的支摘窗。
她看着外面轻似绒毛的飞雪,看了许久,声音轻到像是要被风吹走一般。
“因为我啊,有所求。”
“这世间,不是事事都能圆满的,总有遗憾,总有不可得,所以我就想啊,我偏要执拗这么一回。”
卫芙伸手接了一片雪花,雪花在掌心融尽,带着冬日的寒,她转头看向宿渊,看向那张熟悉的脸,她的双眼蒙上一层水雾,视线朦胧中,少年仿佛就是故人。
“他们都说,你会死。”少女轻声慢语,她倚在窗前,伸手,微凉的指尖触上宿渊的脸颊,她虚虚碰着,一字一句道:“可是,我想要你活着。”
她的视线落进那双漂亮妖异的桃花眸中,水光波动间,少年那双深渊般沉寂的眸子似乎有了些许波澜。
故人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