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道,“有婚书,上头有父亲笔迹并印章,可要是一细想,旁人也知道是假托罢了。你是昭武王,你要娶,贾府也不敢作声。可我只怕出来一趟,便顶了婚约回去,更疏远了同外祖母与诸姊妹的情意。你说琏二嫂子作了歹事,可到底不论她是讨外祖母欢心,还是八面玲珑惯了,对我也是好的。外祖母心里头,我自然无法同宝玉,同什么别的相比。可外祖母自我失怙以来,也很疼我。”
穆矜敛眉道,“不许为他们伤心。”
黛玉笑道,“你是因我才托身成形的,她们同你待我的好,自然是两样。”
又想了想道,“无立足境,是方干净,我何必从他人身上寻烦恼。我就依着本心行事。不必伤心,也不必自苦。”
穆矜正色道,“玉儿,你若眷恋贾家,贾家若日后不伤你心,我践祚后当保贾家富贵无虞。”
黛玉问道,“你不是说私放印子,操弄官司,乃是大罪吗?”
穆矜淡淡一笑,“这就是肉食者鄙的道理,我与古今帝相也无分别。说到底,世上的事情哪有干干净净的呢?何况于朝堂上搅弄风云,下位者清正与否,几成细枝末节。端看能否成事,能否做事,进退有度也罢了。若有一日贾府被抄,必与它贪枉关系不大。只他家无有用之辈,又忝居公爵高位罢了。”
黛玉闷闷的,一会方道,“这可算是经世致用之理?倒也有理。”
穆矜道,“不独人间,天上岂不同理?”
黛玉忆及离恨天上一节,想着自己的命运教人写在了册上,想着自己合该丧父丧母多病早夭,又想起宁荣国公拜会警幻一事,心里愈发悒郁不乐。
穆矜柔声道,“好姑娘,快别不悦了,是我说错话了。我们且不去理他们,我只要我的玉儿长长久久开开心心就好。横竖天上人间,你都有我跟着,莫要弃我。”
黛玉啐道,“你这人要把始乱终弃这话翻来覆去说几遍?弃与不弃,端看你作为罢了。”
穆矜应声作揖。
恰青鸾此时进来,见昭武王躬身正拜,唬了一下,连忙告罪。
黛玉安慰道,“可是青鸾?别理他。可有什么事?”
青鸾福道,“是镇国府老爷同李夫人想宴请姑娘,传话的人还在门外候着。”
黛玉忙叫人请进来。
进来的是个容长脸的丫头,举止有度,福身问安道,“给林姑娘请安。夫人着我来问问姑娘,身子可好?吃住可还舒心?要是有什么不称心之处,请姑娘一定指出来,也算镇府为姑娘尽心。夫人说,姑娘身子要是还好,就请赏脸去用晚饭。若是姑娘乏了,老爷夫人也不敢叨扰。明后日再聚就是了。”
黛玉抚掌道,“客随主便,怎好推辞?”
穆矜道,“那我在外头候着你。”
不多时,黛玉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出门衣裳,青鸾和朱雀跟着侍奉。
一路上,穆矜伴着黛玉慢慢走,讲镇府的各处景致,一会便到了一处临水的亭子。
牛继宗与李夫人相偕迎出来,四人一番厮见落座。
李夫人道不是,“之前大有失礼之处,望林姑娘勿怪。”
黛玉谦道,“不敢当。原是我叨扰府上。”
牛继宗恭敬道,“昭武王同林姑娘驾临,敝府蓬荜生辉。”
穆矜扶着黛玉坐下,笑道,“既是家宴,也忒外道了些。我与林姑娘是未婚夫妻。表兄与夫人把我们作自家亲眷就是了。”
牛继宗道,“王爷既这样讲,便容我与拙荆放肆了。”
林黛玉听着,心下暗道,听说东平王府穆家与镇国公牛家有老亲,可如今看二人形状,也并非极近的表亲。
想来穆矜的权势着实遮天蔽日,长安节度使的往来信件握在他手里,镇国公在他面前如此恭谨,不仅不是兄弟之交,反倒一派侍君之态。
李夫人笑道,“林姑娘,可有什么想吃的,我教后厨添补。”
桌上布着胭脂鹅脯、茭白、大煮干丝几样,都很素淡。
黛玉也不刻意推诿,只回道,“菜色甚好,看着很合胃口。”
李夫人喜道,“我想着林姑娘秉性娇脆,不耐夏热,便斟酌了几样。姑娘喜欢就好。”
黛玉谢道,“多谢夫人盛情。”
“咱们不跟着他们爷们论。我一看林姑娘神仙般的模样,心里就爱得不行。大姑娘若不嫌弃,不妨以姊妹称呼。”
李夫人是示好之意,可宁荣二公贾演、贾源,与东平王穆莳、镇国公牛清算是同辈。
赦政敏与牛镇宗、穆矜,虽年龄差得大些,也是同辈。
黛玉本该对着穆矜执子侄礼。
黛玉想到这一节,脸上飞红,以姊呼之。
穆矜笑道,“若论起来,我既补代林家,少不得随我家林姑娘称呼了。”
穆矜笑得畅快,隐有得意态。
落到牛镇宗夫妇耳中,确是一惊。
自秦汉七科适以来,赘婿总为丈夫不齿。
且愿入赘者,或攀附高门,或陷入穷途,天下何曾有当朝摄政为人赘婿之例?
牛继宗神色颇有些不自然,又不敢言明,只道,“王爷与林姑娘确实登对。”
倒是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