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众人散了,贾母却是倦极,歪在榻上,眯着眼歇神。
她膝下二子一女,长子贾赦、次子贾政与四姑娘贾敏是她嫡亲的儿女,其余三个庶女,都是姨娘所出,各自发嫁了。
长子贾赦自幼便不成器,逗鸡遛狗,赏玩金石,十足的纨绔形状。
次子贾政却幼而好学,一心从科举出身,连荣公与贾代善祖、父两辈都最疼他。
无奈天资有限,于读书一道究竟艰难些。
因而贾代善临终前上了遗本,皇上感念体恤,便给贾政赐了一个主事之衔。
自此绝了贾政的科举之路。
贾母不免更怜爱次子几分。
她虽不喜贾赦,奈何礼法拘着,只能教贾赦袭爵。
贾赦元妻早年亡故,独留下个贾琏,却也不是读书科举的材料,幸而还有些机敏达变的样子。
次子贾政聘了王家之女。
她更教二房住在荣禧堂里,教王氏掌着荣府中枢。
爵位的面子归大房,管家的里子归二房。
又恐妯娌相争,为贾赦续娶了门第低一等的邢氏。
邢氏到底小门小户,贪财重利。
贾赦上了年纪,愈发好色玩乐。
祖宗基业,国公门第,落到贾赦贾琏父子手里,如何不教她忧虑?
倒是贾政与王氏的儿女极为成器。
长子贾珠,更是像极了贾政,立志读出个功名,与贾琏大不一样。
长女元春,容貌又好,文墨也通,通身都是国公府大小姐的气派。
贾政也叹惋当年遗本一事,以不能堂堂正正科举入仕为大憾,加倍督促儿子读书。
可叹贾珠身子骨弱,加之苦读,竟生生熬死了,只抛下孀妻幼子。
幸而王氏又生了宝玉,生来衔着玉,必有大造化,渐渐长成。
又实在是像足了国公爷当日的稿子。
因而她爱重宝玉,爱到了十二分。
眼见着不能读书入仕的次子,衔玉而生的嫡孙,再想想少年入宫的孙女,不免把心更偏向二房几分。
贾琏娶的也是王氏女,王子腾又官高位重。
便连贾琏夫妻也住在二房,料理家务。
自贾敏死后,她抚养外孙女林黛玉,既是怜悯黛玉身为丧母长女不便议亲,也是不欲与林家疏远的意思。
林家五代列侯,自不消说。
且林如海探花出身,曾官拜兰台寺大夫,统领御史,纠察朝野,掌的是满朝文人的喉舌。
后又任巡盐御史,更是掌扬州盐税的一方大员。
眼见着是正值盛年,步步青云。
她便先撂开自幼养着的侄孙女湘云,打定主意,要把两个玉儿凑作一对。
可王氏眼空心大,又想把甥女宝钗配给宝玉。
偏林如海又病重而亡。
贾母知道,以王氏悭吝的脾性,必要贪了林家的产业。
可省亲园子不得不修,家里内囊渐渐上来,确实比不得在先辐辏的日子,只得睁一眼闭一眼罢了。
只想着,把黛玉嫁给宝玉,使黛玉终身有靠,也算不辜负了林家与贾敏。
可黛玉体弱多病,却也落成了一块心病。
贾母心道,如今黛玉同昭武王的婚事倒也成了极大的好事,一则是贾家另有了一座靠山,二则也可为宝玉另选个模样体格都好的女孩子。
只是眼下,贾赦夫妻连着贾琏夫妇都是分明倒到了昭武王府一边,蠢蠢欲动,早有勾连,对着二房大有不善之意。
连着昭武王今日,也没给二房脸面,却不知是有意无意。
贾母沉沉叹息,对着锤腿的鸳鸯道,“罢了。你去宝玉房里看看。他是个实心眼儿的孩子,舍不得姐妹。教袭人管这些房里的丫头,不许议论林丫头的喜事。省得宝玉伤心,再闹出来什么笑话。”
鸳鸯见贾母倦极,也不敢多言,忙依言而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黛玉出门,对着姊妹们道,“可要去我那玩会?”
探春笑道,“正有此意。我们一人出两吊钱,去厨房里叫几个菜,咱们悄悄贺一贺。”
黛玉见迎春惜春也笑盈盈看着自己,红了脸道,“那边昨日送来了位姑苏厨娘,手艺很好,咱们教她做就行了,不必破费。”
迎春等心知她含糊说的那边是王府,便也笑着应了。
到了房中,紫鹃上来斟茶,笑道,“朱雀去厨房里做点心去了,一会便好了。”
迎春道,“昨天的首饰,还没好好谢谢林妹妹。”
黛玉笑道,“二姐姐这样说岂不见外。且那日谢过了,今日还要再谢?”
探春也笑道,“谁能想着,咱们几个人里头,不是二姐姐,倒是你先定下来。”
黛玉道,“早晚的事罢了。等你们的时候,我必笑话回去。”
探春道,“我前日听太太议论了一嘴,史家也开始预备议亲了。”
惜春奇道,“论起来,宝姐姐年纪长,怎么没听见动静?”
迎春老实,只笑道,“宝姐姐是要参选才人赞善。”
惜春年岁小,无甚心思,接道,“倒没听见参选之事。”
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