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豊,广州分铺。
顾沉星的情况比苏惹月说的要严重很多——他的伤虽然好了,但内力尽失。
虚弱如同痨病鬼。
在他之前自信的二十八年人生中,他天资聪颖,学武想学什么就能学会,而且融会贯通,从来没有遇到瓶颈;他风姿潇洒,魅力难挡,女孩子们都纷纷先对他倾心,死心塌地;他本领高强,地上的任何一座城市和海上的任何一座岛屿,他来去自如,即使面对强敌、刀山剑海,也可以轻易脱身。
所以他敢跟着戈舒夜跳入徐山的双船世界,所以他敢孤胆轻装直去满剌加,所以他义无反顾地追着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姑娘,哪怕辜负了那么多女孩的好意,他对从小在身边的苏惹月的情意虽然明白知道,也可以视而不见——他就像那一挂骄傲的飞廉帆,乘着大明的宝船乘风破浪,顺风直下,从来没有敌手。(这也是大明即将面对越来越复杂的海上情况和越来越多的海上挑战者)
沈自丹的寒玉内力封住了他的内息,这种碾压也绝对压倒式地破坏了他的自信,身体上和心灵上,同时。
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面对这样的境况。
他面色蜡黄、身体枯瘦;
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他还是身躯沉重,手无缚鸡之力——不,岂止是手无缚鸡之力,他成了一个废人。连自己身体的体重都承受不住,吃饭、睡觉、洗漱,全部都需要人照顾。
他每天只有短暂的两个时辰清醒的时光,可以有精神和家里人说说话。
沈自丹废掉了他的武功。
也许是出于嫉妒,也许是出于报复,也许甚至都不是,只是出于草菅人命的“权力的小小任性”。
他被困在了黑暗之中。
*
顾沉星:如果说从这件事中我学到了什么,那就是,没有爱是不求回报的。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我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就像你一直追逐着一个梦,你终于靠近了她,可是醒过来时,已经发现,自己遍体鳞伤,失去了一切。
冷昭阳:你后悔了吗?
顾沉星(想了想,虚弱地笑):我了解我自己,即使时光倒流,我还是会这么做。可是现在的痛苦和沮丧也是真的。
冷昭阳:你要见她吗?
顾沉星(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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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事情都交在了苏惹月和戈舒夜身上。戈舒夜跟着苏惹月学习走镖的流程、讲究,成本的合算,收支的控制。
苏惹月给戈舒夜布置完要看的账本,走出房来,阖上房门。看见冷昭阳,她示意“嘘”。冷昭阳会意,对她无奈地摇摇头,低声道:“现在是个非常时刻,沉星内力尽失,我们不能张扬,免得天海豊产生信用危机。我和娘子都会多呆一段时间,帮把手。我娘子说,沉星的身子经过慢慢调养会逐渐恢复的,可他的精神却十分不好。”
苏惹月有遗憾的道:“哎,以前,沉星就是天海豊的天,就是天海豊的招牌,就是天海豊最大的保障。戈大小姐一时半会之间还无法成为一个可靠的老手。
况且,她还是新嫁妇,沉星总是这样不见她,会让她的处境很难做。”
冷昭阳的感觉很敏锐,苏惹月已经渐渐接受了现实,不像一开始那么绝望伤心了,她心里好像多了一根支柱。
突然,天海豊正堂传来剧烈的拍门声,他们一齐往下看去。只见一群地痞流氓拿着棍棒,气势汹汹地冲进天海豊的正堂,一字排开。
马四爷不慌不忙,站起来,满面堆笑,做个揖:“诸位好。诸位贵客可是来小号托镖?”
领头的无赖围着马四爷转了一圈,道:“非也,老镖头,你们保别人,可知在广州十三行,也需要人保保你?”
马四爷不慌不忙,道:“原来是来收保护费。不妨,小号这里有些银两,请各位大爷喝喝茶点,就当是帮忙,为左邻右舍说小号几句好话了。”马四爷用红布盖着托盘,捧出一吊钱,送上去。一吊钱,打发无赖,按说也不是小数目。
跟着领头无赖的流氓们盯着铜钱,眼中登时起了贪婪之光,想要得到赏钱。但领头的那人一巴掌打翻托盘,道:“叫你们家话事的出来!”
苏惹月听闻下面有人吵闹,知道是地痞闹事,寻常在江浙、南直隶,无论是武林大亨还是贩夫叫花,听见天海豊苏大小姐的名号都会给几分薄面。惹月于是现身,道:“诸位兄弟,我就是天海豊的话事人,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说给我。”
领头的那个贼眉鼠眼的人不屑地瘪嘴嘲笑:“这么大一个镖局,又是老头又是妇女,男人都死绝了吗?”这时旁边一个地痞凑上前去,对他耳语了几句:“就是她,接了水师指挥使府的镖!”
那人贼眼一吊:“砸了这——嗷嗷嗷”他突然捂着下巴无法说话了。
众人一看,原来是戈舒夜直接从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