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夜拜见督主大人,求督主大人开恩。”戈舒夜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五体投地,毕恭毕敬。
沈自丹知道,他赢了,可他还是想要享受这种高高在上、践踏他人的快感:“哦,你求我什么?——不,你要献给我什么?”
戈舒夜气得手指都在颤抖,但她狠狠地掐了自己的拳头,指甲陷入肉里,抑制住了冲动。她吐了一口气,缓缓地从腰间拔出惊地藏,双手平举金色的刀刃,口中吐气如兰:“血誓解除。”
“求大人将新制的佛郎机炮交给广东水师,现在,立刻,求大人开恩!”
戈舒夜的头咚地一声抢在地上。
沈自丹满意地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我有用强力逼迫你们吗?”
戈舒夜道:“没有,全是小人自愿的!周大人就等在堂外,求督主大人开恩。”
沈自丹又问:“我有用权势逼迫你们吗?”
戈舒夜道:“没有!全是天海豊顾、苏两家愿以跟随伺候督主!”
沈自丹又问:“我要带走惊地藏,你心中可有一点不愿意?”
戈舒夜道:“没有!此刀也是小人自愿献给督主大人!”
沈自丹用修长的手指接过惊地藏,用白绸子手绢擦了擦,仔细端详了一下,然后看了看戈舒夜,哈哈哈大笑起来,然后道:“周敏静,还不进来谢恩!”
周敏静做小伏低地小步快跑进来:“谢大人!”
沈自丹道:“朔,去带周大人交接火炮,周大人,你跑得这么急,也不怕有辱斯文?”
沈自丹还是那么风淡云轻、行动雅致,他穿着一丝不苟的崭新的浅秋香色曳撒,头上抹着块白玉,手边是应季的、白瓷描金桂的茶盏和拼花木细工的托盘。
他的手干干净净,他的脸面如玉人,他风姿卓越,他气度飘逸,犹如仙人。
可是在这一刻,他在戈舒夜眼中再也没有了吸引力,他卑鄙,而且恶心。
他用将士们的用命换来的战术时间,去换他自己要的东西。
去皇帝那里争宠。
戈舒夜看着周敏静弯着腰、生怕沈自丹反悔了似的,小跑着带人去领那七百门火炮,第一次原谅了周敏静的看人下菜碟、重视门楣和有些时候的唯唯诺诺。
等到炮和火药运得差不多了,戈舒夜突然跳起来,站起来,眼睛竖起来,像是一直被踩了尾巴的老虎。
“怎么了?”沈自丹不知道戈舒夜心里对于他认知的改变,倒是高高兴兴地问。
戈舒夜突然走了几步,欺身上去,贴着他的耳朵,装作非常缱绻、暧昧、狎昵的样子,轻柔地道:“在路西法的火船上,你被冻住了。
你不记得了。
救了你的不是你以为的苏惹月、也不是你以为的死里复生的顾沉星。
是施摇光。
你自己不知道吗?——
苏惹月不是药师,她只是个偶然间得到无心圣女之力的女巫,就像阿岩被玉藻前附身一样,附身者一走,她就没有用了。
施摇光就是具有死人复活、断肢再生、永葆青春的圣子之血,
她就是圣少女。”
沈自丹的瞳孔骤然缩小。
“我凭什么认为你不是在骗我?”
戈舒夜近距离看着沈自丹的脸,他还是那么美,那个飘逸出尘的谪仙人,她曾经一见钟情的少年——可是,从这一刻起,从她鄙视他的那一刻起,她已经彻底不爱他了。
除去了依恋心和得失心,她做什么都行。
原来一个女人下定决心要骗人的时候,什么鬼话都说得出,而且可以说得很逼真。
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让他的侧脸贴上她的嘴唇,用温柔真诚得让她自己都差点信了的声音,缱绻地道:
“没关系,你可以都试一下,
我等着你。
反正你也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惊地藏也好,嫁人也罢,都是为了气你,都是为了靠你更近一些。
我会一直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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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自丹有点惊呆了。
那个他抑制了无数次的念头,他自己先否定了可能性无数次的念头涌上来,那个他在最深的梦中也要提醒自己这是春水在试探和诱惑自己的念头——
他的身体可以复原了!他可以作为一个男人,和他一直挂念的女孩在一起了!
他们可以生儿育女,血脉相连,一起走过相伴的一生!
他不是个老公公了!
他是别人的情郎、丈夫、郎君和父亲了!
他的理智还在虚弱无力地呐喊:戈舒夜喜怒无常,他刚抢了她的惊地藏,她什么都说得出口,这话是诓他的也说不定。
可是,还有一个更小、可是更清晰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对呀,反正,可以都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