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沉月是被痛醒的。
意识在昏昏沉沉间苏醒，紧随而来的是由头顶直至脚尖的剧烈疼痛，像血肉中有极细的小刺在拼命往外钻，每一寸肌肤都要被划开。眼睛滞涩胀痛，无论如何睁不开，强烈的眩晕带来一阵阵恶心感，胸口又闷又胀，几欲作呕，四肢发麻酸软无力。耳中持续尖鸣，吵得她整个头都要炸开。
她习以为常地深深吸气，平缓呼气，像以往经历的数次发作一样以此动作纾解痛楚。明明冷得浑身僵硬，眼睛里却似有把烈火在燃烧。费了好大力气，她堪堪抬手搭上眼皮，冰凉的手指覆上眼睑，热烫稍降，才舒服一些。
忍忍，疼而已。她默默想着，耳边却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声音。
是个男人的声音，“你没事吧？”
姜沉月瞬间清醒，危机感陡生，拼尽全力微侧过头，手掌从眼上滑落，勉强张开一条眼缝，又酸痛得不得不重新合上。短暂睁开的时间里，视线被水蒙蒙的雾气阻碍，什么都看不清，依稀分辨处一团火光和一个人影。
须臾有脚步声传出，人影似乎在朝她走来，姜沉月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而后肩膀被握住，有人把她扶坐起来。姜沉月想避开，却没有力气，只能任凭那人一手握住自己左手手掌，一手抵在自己后心口。
很快，一股内力从姜沉月的左手掌心流入，沿手腕手臂直上，经过肩膀、后背，流过全神，回到左手。内力如温热的水流轻柔冲刷，所到之处疼痛慢慢被抚平。
暖流自体内向皮肤蔓延开，姜沉月终于得以喘息。
她尝试运行自身内力，然而全身经脉犹如抵御外敌般牢牢封锁，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动作一大，便仿佛碎裂般疼痛加剧。
人影有所察觉，传给她的内力更强了一些，“别乱动。”
担心损伤经脉，姜沉月不敢再贸然动作，慢慢调整呼吸。
约莫过了半刻钟，耳中尖鸣完全消失。姜沉月张开双眼，偏头四下打量，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山洞之中。
山洞里除了一簇跳动的火焰，没有其他光源，有限的光亮中，姜沉月看清了整个山洞。山洞不很大，一丈深浅、一丈长宽，洞顶爬满藤蔓，山壁覆满青苔，在夜里成了墨色。
上一个记忆中是白天，时近酉时，她在山道上走着，所中之毒发作，眼前一黑之后猝然倒地，而后再无印象。她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有一个陌生人？
“好点了吗？”身后那人说。
姜沉月点点头，以手撑地，缓缓转身倚靠山壁，拉开和那人的距离。她不喜欢靠着湿漉漉的山壁，但更不喜欢离陌生人太近。
她没再说话，那人也不以为意，收回内力，伸手到火堆旁。
姜沉月移动视线，落在那人身上。此人身形高大，穿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裳，脖颈上围着条蓬松的布巾，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头发凌乱，不很整洁，也说不上邋遢，更像是长途跋涉之后还未来得及拾掇干净。
那人取过一个竹筒递给她，“你刚醒，先喝点水，干净的。”
姜沉月没接，被身体挡着的右手不动声色地抓起一把碎石子。
那人径自把竹筒打开，仰头倒了一口喝下，又递给她，“好几个时辰了，你不渴吗？”
姜沉月摇头。
那人将竹筒盖紧，放进她左手里，“那你拿着暖暖手。”
竹筒的温度正合适，握在手里很是舒适，姜沉月不由得握紧了一些，指节的僵硬稍缓。
那人轻声笑了一下，道，“我被你吓了一跳，刚刚睡醒就看到有个人走得好好的突然倒下，一点征兆都没有，还好我反应快，不然你该磕脑袋了。”
姜沉月犹疑不定。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当时一定就在附近，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接住她，可她分明记得那时山道上连个影子都没有，也没察觉到有人的气息，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我在地上捡到了这个，是你的吗？”
姜沉月看去，他手里是一块形状不规则、像云又像岩石的牌子，似乎是用某种金属做成的，金黄中流动着银白色的纹路，朝上的这面刻着四个字——云石山庄。
他手指动动，牌子便翻了个面，这面刻着一个女儿家的名字——程胤柔。
“要是我没猜错，这是你的名字。”男人道。
姜沉月在腰间摸了摸，脸色一变，眼中露出防备。
男人拿出另一块金属牌，形状大小颜色与第一块殊无二致，一面同样刻着“云石山庄”，另一面则刻着“段朗”。
“不用紧张，你看，我也是云石山庄的人，我叫段朗。”男人道。
姜沉月一双漆如点墨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不假思索地反驳道，“骗人。”
这个自称段朗的人神色自然，不为所动，唇角勾起笑容，露出一点白白的眼尖，不说话，就这么跟姜沉月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