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背靠洞壁,回声能听到从山体内部传来的震动。萧镇鼎感受到她身体轻微的颤抖。他妥协了,尽管说出来也没有意义。
“霍声,没有什么真相。你们所知道的一切,就是真相。”萧镇鼎道,“霍氏倾灭是五年前我一手策划,为的就是使萧氏根基稳固,承揽政权。霍声,北原江山,萧氏四分,霍氏独揽三分,你真得觉得会有皇权能够容忍这个吗?”
沉默片刻,回声问道:“那为什么是五年前?为什么不是三年前?为什么不是五年后?”
缓缓摇了摇头,萧镇鼎道:“五年前,北原与琅平战事正酣,输赢各占五分,我布局前线划分一统,同时能够抽身后营图谋平衡朝局。北原军队收集到的大量琅平人事情报,刚好让我可以利用霍氏与嵩山王世代交好这一点,打击霍氏。那时候朝野上下对琅平仇恨极深,无论是谁一旦与琅平沾上关系,便不可能翻身。何况彼时霍氏如日中天,大树倾塌,底下之草木才能受享阳光雨露,没有人会为霍氏说话,也没有人敢。霍声,这是人心。”
霍声点点头,好,既然萧镇鼎这么说。“勾结异国里通外合,这是株连九族的死罪。为什么我们还活着?霍氏上下五千人通族受刑,但没有一个人死。别告诉我顾惜功臣或者正逢大赦之年的鬼话,那时候的霍声会相信,但我不会相信。”
萧镇鼎终于转头看向回声。启唇轻笑,他既然答应告诉她便不会再骗她瞒她,回声这是着急了。“因为霍氏阖族性命保全,是我向父皇提的唯一要求。父皇要清缴霍桓曹三氏,苦无对策。我答应帮他解决霍氏的势力,但他绝不能伤霍氏性命。我必须这么做。如果我不及早插手,待日后父皇下手处理霍氏,那便不是如今这么简单了。”
萧镇鼎知道回声听不懂,便拿曾经太傅教过她的史迹解释与她听。“大原狐微永党诛,是萧氏入主北原之前的事。狐微永被前皇朝判定私通外敌谋反作乱,当日发现即刻问斩,中间连一审也无。此案前后延续十五年,共诛杀亲党余朋四万三千人。史书之中有记载的证据皆被今世认为漏洞百出,无有条理。可狐微永就是被杀了,因为他权倾朝野功高震主,一手可定百官生死陟黜,一手掣肘朝廷文武起落。一个丞相位极峰巅之后尚且如此结果,若是霍家呢?”
“父皇不会放过霍家。没有一个当权者会放任霍氏这样的家族不管。你说霍氏没有异心。今日没有异心那么日后呢?谁能保证?萧无垢是什么样的人?将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皇帝?霍元珍强势毓精,桓关嫣愚蠢贪权,萧无垢上位以后根本制衡不了他们。哪怕是为萧氏子孙千秋万代,父皇也绝对不会放过霍家。他只是那时没办法,内忧外患过于心急才被我钻了空子,但他总会有办法的。”
“其实霍氏也并不无辜。霍氏操控北原十分之三,在与琅平一战打到中后期时,我们兵力粮草紧缺,但你的父亲不愿意提供,因为朝廷违背他与嵩山王的联盟而执意攻打。彼时我一石二鸟,打击霍氏也是为了拿到行军用粮。在朝政上,霍元珍说一,父皇不敢说二;作为神海郡主,你曾经的吃穿用度,莫说大原公主,就是大原的皇帝也未必有你强。北原战争一打便是十五六载,百姓饿殍遍野,皇室节衣缩食,桓氏曹氏只敢私下挥霍,只有霍家,不说别的,霍声,你最爱玩的手珠臂钏,有多少不是价值连城,即使一个县的赋税都不够其中一颗珠玉?”
这番话,霍声是听不懂的。但回声听得明白。她在雪川禁域流刑两年,在哭佛巷生活三年,眼中所见耳中所闻,皆是市井百姓的血与泪。终于从萧镇鼎的口中得到了答案,回声整个人似乎轻松了,又似乎更加沉重了。无论如何,霍家沦落至今日这般田地,是萧镇鼎一手造成。她无法原谅自己,更无法代替霍氏族人原谅萧镇鼎。
但萧镇鼎说的话,回声扪心自问,自有他的道理。她不得不承认,因为对方是萧镇鼎,所以她会不由自主地站在他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一旦这样去想,便会自觉对不起霍氏。不过如今的回声不会再去寻死。只有活着,才能做事,做对大家都好的事。
萧镇鼎没有时间去关注回声的反应,因为他清楚回声的想法。在与回声讲话的同时,他一直警觉着雨水冲刷山体时洞外产生的震动。现在洞窟周边应该已经出现数条溪流瀑布了。水流很快就会冲进石洞,萧镇鼎抓住回声的手沿着洞壁往外走。才走出堆火的范围回声便感觉到一阵冷风从脖颈灌了进来,冻得她血管顷刻发青。
洞外徘徊有五六只强健山鹰,它们一直在等里面的人出来。萧镇鼎和回声一露面,它们便开始攻击两人。原本分散的小溪瀑布最终在石洞上方成片连结,大量泥水瞬间涌入石洞。用脚踢起千生刀,萧镇鼎利落握住以此击杀山鹰。山鹰凶猛,水洪迅疾,萧镇鼎左臂负伤还要照顾回声,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哪怕将眼前山鹰击杀,开始往外漫水的石洞也再待不下去。看来,等不到援兵来救了。
崖底江流湍急,水势高涨,而人力微渺,一旦堕入便会被完全卷入旋涡无法施展。既然已经这样,萧镇鼎索性撕开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