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不太专心,有时看到萧镇鼎扒开低矮灌木树丛借着灯光认真替她寻找手串的模样,会不由自主地停下望着他发呆。寻常小事尚且如此用心,这五年萧镇鼎也没少为她筹谋吧。每每他为她伤神劳心熬油费火的时候,想必亦是这般模样。
最后萧镇鼎在不远处的树下摸到了这串手珠,那里离月光与灯光隔着好些距离。他抬臂似乎要将手珠交还回声,在回声手指触碰到珠串的刹那一把将她扯入怀中压了上去。回声整个后背被迫贴到粗糙虬扎的树干上。她瞪着萧镇鼎,目光诧异而略有恼怒。
“这串木樨手珠,你很在意?”在这个地方,萧镇鼎只能看到回声反映灯光的瞳眸,但是他感受得到她周身全部的气息。在战场厮杀太久,相比于凭眼所见凭耳所闻,萧镇鼎更习惯用自己的心海意识去感知对方。
原来是为了这个。回声笑笑,三秋大夫真是什么都说。虽然,亦未必是三秋大夫说的,回声不太确定自己身边人中还有多少是萧镇鼎的耳目。“我在意的是与无垢的情义。兄弟姐妹之间的情义,你莫要胡思乱想。”
摘下回声肩头一片落叶,萧镇鼎放开了她。他把回声送到回家草堂门口,眼见她进屋之后转身折返。宫夜漫漫,仍有不尽的朝政事宜待他回去磋磨筹划,费心思量。
躺在床上的回声辗转反侧,猜不透萧镇鼎到底有没有信她的话,还有没有在胡思乱想。漏夜敲响三更后,她睡了过去。背对着回声侧躺的回暖,慢慢睁开了眼睛,眸光精醒。
长久萦绕于柳梢深处的柔和夏风,终于稀稀薄薄地飘扬出来,和着柳气荷香,为哭佛巷送去一丝清凉。听到噩耗的时候,回声正在王寡妇家里帮她一起磨豆浆。王寡妇弄伤了手臂,她说是上山砍柴的时候不小心用斧头劈到了。她儿子白日里要上街贩菜,回声便过来帮她。
回声与难生花借着宋玉悲派来的人马,昼夜不停赶去了昌宁的紫金煤矿。半月前的一场暴雨,将内部几乎全被掏空的煤土淤地冲垮,三十多个劳丁被掩埋,至今下落未明。其中也包括回溯。宋玉悲在回声和难生花到后的当日也赶到,他大发了一顿脾气,把掌事的几人狠狠训斥了一遍。见惯了宋大善人坐拥天下财富风轻云淡心不下事的模样,回声还是第一次看到宋玉悲如此剧烈的心绪起伏。
跟着宋玉悲回来的还有五个气质肃静冷漠黝黑的壮汉大叔。这五个壮汉回声之前也见过两次,似乎是绿林人士,一直跟在宋玉悲身边。在他们的帮助下,终于在宋玉悲回来当夜将人全部挖了出来。不过时间过得太久,被挖出来的时候仅有三个人还有呼吸。回溯全身被煤泥覆盖,四肢冰冷,脸色乌青,双眼紧闭,看不出平日里一点模样。无论回声如何试探,都听不到回溯的呼吸,摸不到他的脉搏。
难生花一把推开了回声,蹲在满是砾石的地上,双手合叠用力按压回溯的胸口。在她们厄哈族,若有被困雪山全身冻僵的族人,他们便会如此救治他。见回溯一直没有反应,宋玉悲着人拉开难生花要大夫上去救治。但难生花推开了大夫。大夫刚才已经说没得治了,他根本救不了回溯。难生花继续按压回溯的胸口,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一颗地落到回溯的脸上和胸口。整整半个时辰,就在众人都已经绝望了的时候,宋玉悲看见了回溯微微翕动的双唇。难生花感觉到了回溯胸腔下的跳动。大夫这时候也探到了回溯的脉搏。面对如此神迹,他连连惊叹,望着难生花的眼神如同在膜拜一个从天而来的神女。
在确认回溯没事之后,难生花晕了过去。回声抱住了她。眼见着大家都要散了,回声抓住了宋玉悲的衣袖,她希望宋玉悲可以派人再救一救这些没有呼吸的劳丁,如同适才难生花对回溯做的那般。或许,还有人可以被救活。
在宋大善人的美名之后,宋玉悲实则是一个内心冷若冰霜的人。对于一个产业遍布四海的巨商来说,锱铢必较铢两悉称是他习惯性的行事方式,他极少会做在他看来没有意义的事。然而看着回声那双与回溯相似的眼睛,宋玉悲慢慢点了点头。后来也因此救回一个劳丁的性命。
回溯刚醒来的时候,连数都不会数了,那么烫的一碗汤张口就要灌下去,回声和难生花觉得回溯这是大脑受损人傻了,吓得不行。揭过幔帐,宋玉悲端着一碗黑苦药汁进来,一眼看出回溯的花招,笑道:“你就莫逗她们了。她们为你可是两日没合眼。”
果然,回溯不装了。其实他也是看回声和难生花四只眼睛肿得如核桃一般,他心下疼惜这才想装憨逗她们一笑,反倒吓到了她们。回声眼角噙泪瞪了回溯一眼,暗忖回溯以前也不那么调皮,怎么如今倒还越学越坏。既然回声和难生花执意要在昌宁多待几日照顾自己,回溯便央托宋玉悲派人领着两人在附近逛逛玩玩,否则整日里陪着他一个虚弱病人有什么意思。宋玉悲无可无不可地应了。
站在昌宁制高的城楼之上,回声遥望由近及远滚滚山河。在昌宁居住的,多半仍是昌宁本地的百姓。不过为了更好地巩固权力维护治安方便管理,朝廷鼓励大原百姓移居此处,奖励大原商户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