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个完全内向的少女。他想起有时看到她和陈美阳在远处聊得热闹,在学校时也偶尔望见她聚在女生堆里嬉笑玩闹。她在大学时还参加过网球比赛,在社团里小有名气,他突然想起曾听叶志平说过,系里有不少男生对她示好,但她总不搭理。
她分明是个开朗女生!他突然发觉。虽不像叶志明那样开朗外向,但不至于如此谨慎生分。
那她只是和自己生分?
为什么?
…她不太喜欢自己?
卫秉承继续回想,时间拉回到第一次认识叶春明。
19…88年?那是他刚上大学的时候,他和叶志平是在那年认识的,和叶春明应该也是同年。
他记得叶春明那时刚从南方老家过来,十一二岁,个子挺高,人瘦瘦的,肤色比现在暗些。初次见面时她顺带着也叫了自己一声“哥哥”,口音里有闽南一带的黏糯感。她来松阳一带读初中,与叶志平同住,叶志平当时对松阳不熟,找自己打听过住房的事,一来二去就此熟络起来。
但那时只打过几次照面,后来见得更多时应是大学后半段,他们开始写论文时。不过按自己的原则来说,无论与叶志平关系多为熟络,对待他的妹妹还应当严谨有礼。他反复回忆,在所有的片段里他们的对话都恰如其分,他不曾记得对叶春明有过失礼的交谈。
又回想昨天在去北邑的路上,他们之间相处也还不错,她不像是厌恶自己的。卫秉承想到这里,又猛然一惊,难道她反感自己要充当他哥哥这件事??
他惊恐地望向眼前的叶春明,见她正垂头凝视沙堆城堡,然后用食指小心翼翼地给那栋建筑物戳出一个窗口,之后爽朗一笑,不过很快便收敛了。她的身子坐得比直,与其说是来参加纳凉晚会,倒不如说是身处商务活动。
是自己没有掌握好边界吗?卫秉承思索。
叶春明并不希望自己涉足她们的生活,而她又不好意思明意拒绝,只能用无声的疏离来暗示?是这样的吗?
忽然间便犯了烟瘾,卫秉承左右摸索口袋,又想起香烟被他放在车上了。
“对了老师!”叶春明叫了他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等学姐回来一定立马告诉我,我想请你们吃饭。”她说,语气几分急匆匆似的。
她是想把这件事表达清楚了?公开的、客观的发表她的抗拒?卫秉承突然回想起她的论文写作,那一堵堵坚硬的石墙霎时历历在目。
“其实春明…”他欲再说什么,被几声轰然响起的烟花打断,纳凉大会似是开场了。
瞬时音乐奏鸣,人群欢呼,一系列热烈的声响顷刻间便顺着晚风环绕整片海岸。他们没法再说话了,便就此停住。
叶春明怕小姑娘害怕烟火声,便给她捂住耳朵,叶知凛又有同样的顾虑,便给卫已然也捂住耳朵。三人串成了串,徒留卫秉承一人坐在沙滩巾的一角,如被石墙隔阂,在烟火的轰鸣声中思绪凌乱。
花火如同一粒粒流星坠落进海洋,光照亮了整个海岸。叶春明悄悄看了卫老师一眼,他的侧脸忽明忽暗,忽远忽近,有着从前她暗恋的线条,她为自己脑海中组成的这一文字描述再度感到羞耻。
突然间她想自己该交男朋友了。
她想把凛凛送去之后,她就去交一个男朋友。这个有生以来头一次出现的想法,甚至令她有几分激动,似乎是久病之人终于寻到了良方。
她的病症,如果用文字描述的话,那就是:仅凭自己似乎永远都没办法和他好好说话了,连感谢的话都无法顺利表达了,她总是需要四处躲避,任何与卫秉承的情感相连接的东西都令她瑟瑟发抖,随之出现头晕、发烫、手足无措、浑身麻木。她唯恐那种情感,那种情感是表面清澈的溪流,而她的心底却没有一刻不是潮湿的。
她喜欢他。
烟火声中,她终于鼓起勇气在心里落下“喜欢”二字,如同当年写在平安夜的卡片上一样大胆。
时间没有抹去什么,两年与从十一岁开始的十年相比什么也不是。
然后她的病症便又出现了,她快速合上眼,将那两个字化作一口气迅速吐了出去。再睁眼时一发粉紫色的礼花在海面上绽放,晃得她视线一度模糊。
尽快交一个男友吧!叶春明暗自祈祷。
唯有男友能助自己解脱这令人恐惧的羞耻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