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长的病痛非常消磨人的精神。
虽然林桑已经极力抑制这种感觉,但身体的疼痛并不受她控制,这段时间无论她是否清醒,疼痛都像牛毛针钻进了骨髓般如影随形,最明显的地方就是腹部和右手,简直像有人用刀一直在伤口上戳。
所以她的心情不可抑制地低沉下去,眼中所见的都蒙上了一层灰色。这几天她常常在昏睡之中,即使睡不着也不愿意睁眼。
白芷端着午饭进来,见林桑又在睡觉,不禁叹口气,她觉得林桑这几天越来越消沉了,好像每天除了一日三餐,她都在睡。但她也没什么办法,林桑的身体现在需要大量的休息,而且劝她乐观也没什么实际意义——她现在乐观也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吃午饭了。”她喊醒林桑,十分小心地扶着她半坐起来,“今天觉得怎么样?还是没有精神吗?”
林桑嗯了一声,问道,“看你的年纪也不大,应该还是学生吧,你天天在这里照顾我,不用上学吗?”
白芷笑道,“学校那边我平时也不去的,会有人帮我打点,不过是应付家里人而已。”
“你和家里人关系不好,”林桑看着她,“所以才跟着易遥替他办事?”
白芷一向不喜欢和别人讨论自己的家世,但见林桑难得有些精神,而且她憋在心里很久,也想找人说说话,于是回答道,“确实不怎么样,家里还有个比我大两岁的姐姐,我父母明明更加偏爱她,她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做什么都要被挑剔,但他们总是不肯承认区别对待,非要说对我们是一样的,我小时候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还偷偷藏了他们的头发去做亲子鉴定,但我确实是他们生的。他们总是怕我和姐姐抢家产,”她嗤笑一声,她才不稀罕。
“我没有兄弟姐妹,父母也很早就去世了,所以不太能懂你的感觉。”
“你是没有可依靠的亲人,我虽然有父母,却和你一样是寄人篱下。”
林桑垂眸,她之前从未见过白芷,但她对自己的情况却了如指掌,听她之前说的话,从绑架事件到现在的软禁,白芷似乎都有参与,可见她是易遥的心腹之一,最重要的是她对现在的自己似乎没什么防备,如果想从这儿离开,白芷或许可以利用一二。
“你怨他们,是因为你对他们仍然抱有期望,你希望从他们那里得到平等的爱和对待。如果他们真的不在意你,为什么不试着放下他们?”
白芷苦笑着摇头,哪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童年时代那些不公平待遇所带来的的痛苦,就像刀痕一样刻在她心上,经年的藤蔓缠绕后,不是她想忘就能忘的。
“离开他们,时间会让你忘掉的。”
白芷似乎还要说些什么,林桑却就此打住,她微微一笑,“我饿了,又要麻烦你喂我吃饭了。”
白芷一怔,无奈一笑,也许那些委屈和不甘憋在心里实在是太久了,竟然和林桑说了这么多。
吃过饭,白芷收拾好东西正要走,林桑却叫住她,“可以找个人帮我读读书吗?随便什么书都可以,躺在床上真是无聊透顶。”
白芷点头,笑道,“难得你今天有精神,想听什么,一会儿我来给你读。”
林桑想了想,“就《聊斋》吧。”
下午,白芷从书房里搜罗出一本聊斋,带到林桑房里,轻而缓地读了起来,她起先念的昏昏欲睡,后来渐渐觉得有趣,倒是忘了念给林桑听,而是自己忙着看了起来。一连看了好几篇后,才想起自己把林桑给忘了。
林桑笑,“你这个人,只顾着自己看去了,把我这个手脚不便的病人晾在一边。”
白芷也笑,“是我的不对,不过这书还挺有意思的。”
“看哪篇这么入迷?”
“也不是入迷,就是看辛十四娘配给冯生,替她惋惜而已。你还要听吗?我再给你念。”
林桑摇头,“我困了,明天再听吧。”
第二天下午,白芷依旧带林桑要的书过来慢慢地读,林桑大部分时间是静静听着,倒是白芷,有时看到妙处,忍不住发表见解,还要询问林桑的想法,林桑的话很少,但贵在每一句都在点子上。
这天,两人读到逍遥游中庄子丧妻的一段,白芷问林桑,“如果将来你的伴侣去世了,你是否会为此悲伤呢?”
林桑想了想,回答,“那要看他是如何理解死亡的。”
“这怎么说?”
“如果他认为生死一体,死亡是生的另一种开端,那么死不会给他带来任何痛苦,他死了,也许我也会敲锣打鼓地替他庆祝。”
白芷愣了愣,“你的想法真是……那如果他怕死呢?”
“那就要看他是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死去的。如果他生平志愿已经完成,又是平静地离开,我也许会为自己失去他悲恸,但绝不会替他难过;如果他壮志未酬,又是饱受病痛折磨后死亡,那我大约要心痛而死了。”
林桑笑了笑,又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