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千里黄云,北风吹雁的西北回到京城,裴叔言竟有些水土不服起来。
虽然北苏城这个季节也是寒风刺骨,萧瑟清冷,但比起荒僻苦寒的边城,至少多了烟火之气。
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街头巷尾孩童的嬉闹声,都让这个整日处在打打杀杀极度戒备中的年轻将领极为不适。
因面见皇帝之前不能回府,裴叔言在驿站足足躺了两天才缓过劲。
这天清晨去兵部报了到,不一会儿便有旨意让他进宫见驾。
裴叔言在宫门下马,整了整衣饰,进入皇宫。
绕过崇元殿的汉白玉石台,又顺着青石板路走了一会儿,便能遥遥望见嘉明殿的黄色琉璃瓦了。
自十五岁被派去西北,至今竟已有八年了,霍昀早已不是那个和他们一起读书练武、跑马射箭的少年太子,而是一位器宇轩昂、杀伐果断的年轻帝王了。
霍昀关心的是西北边城和附近部落的状况。
裴叔言详细述说了一遍,又禀道:“每到秋冬时节,西面的勒族总会来骚扰边境,抢夺财物和粮食,甚至掠夺人口,将士们尽力抵挡,互有胜负,依臣之见,还是要彻底打上一仗,将他们赶出西北,方能有几年太平。”
霍昀道:“这一仗自然要打,打仗打得是白花花的银子,好在张世安在宁昌经营得不错,海外贸易使税赋增了不少,再安抚住北面的燕国,不让他们趁我们打仗时捣乱,时机便差不多了,朕想的是最迟后年,定还边关一个太平。你接下来便不必回西北了,留在京里筹备出兵事宜。”
君臣又谈了些别的,霍昀方笑道:“西北苦寒,你和恩豹一待就是八年,都辛苦了,这便回府团聚吧,对了,皇后听说你回来,也甚是高兴,你们表兄妹也见上一面。”
裴叔言从嘉明殿出来,便有内侍过来,将他带到了御花园。
远远望去,许云容就坐在凉亭内,矜贵明艳,连她身后的霞光都逊色了几分。
见他过来,许云容忙起身笑道:“叔言表哥竟这样高了,若是走在街上,怕是不敢认了。”
裴叔言早半低了头,此时脸一热,忙跪下行礼,口中说道:“拜见皇后娘娘。”
“你是大梁的功臣,怎能跪我,再说这也不是朝堂,只论表兄妹罢了,叔言表哥快坐。”许云容忙将裴叔言扶起来,又亲倒茶水递过去。
裴叔言忙双手接过,拘谨说道:“离家多年,母亲写信说家里多亏有娘娘关照,叔言在此谢过娘娘!”
许云容不语,脸色也严肃起来,裴叔言正感不安时,她却又噗哧一声笑出来。
“表哥,你性子怎的变化这样大,变得和我哥哥一样了,不,比他还要老学究。”
裴叔言听了不好意思,但也放松了些,笑道:“我也是初回京城,有些不适应而已,你不知在那西北,不是风,就是沙,还有粗俗直率的大兵,每天不是练兵就是拼杀,都忘了和女子说话是什么样子了。”
许云容听了便笑,又感慨道:“可是就是你,还有你说的那些兵士,保护了边关,也保护了万万子民,否则,我怎能在这儿好好说话呢!”
裴叔言一听,心内顿起知己之感。
“边关的将士们若是听了娘娘这话,必感激涕零。”
许云容又问:“这么多年,表哥有无受伤,不严重吧?”
“受伤在所难免,不过只是些皮肉之苦,未曾伤筋动骨。”
“那就好,姨母在家也是担惊受怕,每次和嫂嫂进宫,都念叨着盼你娶妻生子,生怕你有个什么意外,表哥这次回来,可要圆了姨母的心愿。”许云容对边关也甚是好奇,又问道:“那里除了风沙,竟没有别的了么?”
裴叔言听到许云容说娶妻生子,便有一瞬的失神,差点没听见最后一句话,见许云容一双美丽的眼睛望向自己,方反应过来,胡乱说道:“也不是只有风沙,夜里我常常躺在城楼上,那月亮和星星低得仿佛伸手就能够到,和天地融为一体的那种孤独感还是很让人留恋的。”
许云容听了默默想象,笑道:“但愿边关早日平静,大梁的子民也能像下江南一样随时北去。”
“皇上英明,这一天应是快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别的,方各自走开。
而这一切又尽数落在了暗中窥视的季清妍眼里,她躲在树后,一边搅着手中的帕子,一边绞尽脑汁地筹划。
裴叔言出了宫门,翻身上了马,慢腾腾地往回走,心绪又飞回了八年之前。
霍昀要派自己和兰恩豹去西北边塞。
初时是兴奋的,去了西北,历练几年,挣个军功回来,顺宁伯府才能荣光下去。
爹娘听说了,虽心疼自己,但也无其他更好的办法。
出发前夕,去许府告别,姨丈和表哥许晋卿也是叮咛嘱托,依依惜别。
许云容则是亲手绣了个荷包,放了个平安符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