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卿若有所悟,接过她扔来的纸团一看,仿佛是家书局,做的却像是慈善堂的事。
帮主想是看出他的想法,在马上笑道:“正经营生,赚钱的,找点学徒工,省点开销。”
若一对一,文明不一定能打赢野蛮,草食不一定能抗衡肉食,所以,看似强横不足的草食之流须得联合协作,见义勇为,无法各顾各的。
就如同路上行人见义勇为,将看似蛮横无理的醉汉野人丢回窠去。
而若各顾各,便会如同草原羊群。
草原野兽捕猎,确实只认定一只,免得被众储备粮如放纸鸢般,保持距离远近牵制。然而这也造成,羊群里其他猎物——不是被追捕的那只,在野兽来时只会哄散逃避几步,逃开几步又接着低头觅食。
它能期盼豺狼鬣狗有了这一顿就走开么,它也许能,但人不能,人只会最终被逐个击破。
文明被野蛮逐个击破,草食被肉食逐个击破。
是秦一国灭六国之法,是贼寇一组屠一村之法,是亦一官一吏贪腐盘剥万民之法也。
见义勇为之义,正是义事、义举,见之则可奋勇为之。前朝官戏多唱侠以武犯禁,恨其不可约束。这侠义精神为何被弱化,其一便是因为肉食者鄙,又恐惧草民以侠义、以路见不平之故,联手杀出。
两人又闲逛了半条街,到一处茶楼吃茶,但凡此地有的特色小吃,都叫上一份。
苏云卿翩翩公子,优雅举箸,还谢帮主道:“您太客气了。”
帮主一口一个莲蓉小酥,摆手道:“并不只为招待,你不懂在外面吃东西,不必洗碗的好处。”
苏云卿愣住。帮主笑道:“你们带着的随从,能打点起居不能。”她拿过一个小酥球一口咬下,“比如这样一盘小点心,自己做需许多工夫,买却只需几个铜钱。”
二人塞了半肚子外人做的佳肴,在栏杆旁闲坐看景,底下有耍拳卖艺的,有吹弹摆摊的,更多的是吃食摊子,售卖果类的最为常见。
两侧店铺有卖衣物首饰,有卖字画纸张,还有一些摆着奇技淫巧的机关小物,但买的人不多,只小孩子齐聚店外稀奇张望。
行人衣衫整洁,虽不是锦衣华服,但自有面貌精神。苏云卿暗暗观察,发现对座这位实际上的地主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她既不出行时前呼后拥,端坐交椅面目威严,也不访察时礼贤下士,摆出亲民同乐之态。对于这个城池,与其说她是背后的主人,不如说,她也是一个寻常的路人。
对局外人来说惊才绝艳的一众人事,也许不过是她日日散闲的寻常故事。
但这样寻常的故事能笼络了半壁江山么,苏云卿看不透。
——即便她是个路人,认识这位路人的路人也太多了些。
他拿过杯子假作喝茶,转过头看向栏外。
孩童们还聚在街上玩乐,苏云卿循声往那机关小物的铺子多看了几眼,帮主看他似乎有兴致,一口酥球扔进,闷下半杯茶水,带他下楼去转。
店里物件确实有趣,虽用得材料并不名贵,但制作精细,各有巧思。货架上错落有致地陈设着,有竹制鹰隼,可凭喙尖停驻指上,帮主取了一个拿手指抬着,往上一弹,又伸指接住。边上孩童们哇一声,帮主也学他们哇一声,又把那鹰放回去,另拿了边上一个杯子,拿起看是公道杯,又放回,拿过它边上的一把小琴,这琴只有三指长,却弦齐柱全,弹拨有声。
她小心翼翼拿在眼前,暗红琴身细节精妙,斫为伏羲式,背面刻篆,小得近乎要让人对眼。
帮主伸出食指轻轻扰扰琴弦。
“世家公子奏琴是必学的么?”这位红衣帮主心血来潮,歪头问云卿。苏云卿看着她指尖的小琴,犹豫一瞬道:“应当是不必的。”
话说得很迟疑。像是怕面前人叫他当场奏上一段。
帮主眉眼弯弯看他一眼。她把那琴递给苏云卿,故意道:“不会也没有关系,随便来一段。”
语气拿捏精准,是年节里长辈点小辈演个节目的味道。
她犹嫌不足:“很简单,可以边弹边学。”
琴书双绝苏云卿:……
她又挑了几件小玩意,比如细竹枝条做的才手掌高的竹梯,拳头大小的石雕狮子,零零总总全是爱昵一类,将日常物件缩小了制成。
苏云卿看一支折叠木簪有趣,也取下来看。这簪一端雕作片竹叶,能拉出裁纸,一端掰开后是个摊书压页的架子,他打开合拢,这倒有些用处。
他将木簪放在柜面,伸手去摸荷包,帮主见状捞过,叫掌柜打包一并付了。
云卿公子虽然爱客气,但他清贵窝里长大,帮主又富有地盘,这些小钱上便也不推让,只接过木簪礼盒与小琴礼盒,笑着道谢。
二人留了半个肚子回去,骑马到客栈,正好碰上回来的陆美与扬眉剑。
陆美胸前鼓鼓囊囊的,正往外掏:“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