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时。
额勒城自昨天后半夜始便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天光放亮之后,雨势毫无收敛之意,如丝的雨线渐渐变成如豆的水珠,整个额勒城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雨雾之中。
但这并不影响人们来到闹市区的热情,在一个平日里不算拥挤的十字路口处,距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人群便开始渐渐汇聚。
此刻这里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众人都要看看究竟是怎样的死囚要被如此兴师动众地斩首示众。
在北蛮,被抓进监狱本就是稀罕事,而进监狱又被判了死罪更是难上加难,判了死罪还要公开处刑简直是亘古罕见,公开处刑还被在位可汗亲自监刑更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得难得一见。
这人得穷凶极恶到何种地步才能享此殊荣?额勒城的父老乡亲们搬着小板凳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夜,却也没议论出什么结果。
当——当——当——
平台上的铜锣准时敲响,雨笠下众人眼中立刻闪烁着期待和紧张的光芒。
“来了!”“哪儿呢?”“那儿呢!快看!”
在众人的指指点点和纷纷议论中,一水儿的北蛮壮汉排成两排,将一个清瘦高挑的少年拥在中间。
少年的额头上裹着白花花的渗着暗红血迹的绷带,脸颊上的尘土和鲜血被雨水洗刷殆尽,露出一副棱角分明清秀俊朗的面容。
一双干净如水的眸子看向人群,和无数目光相撞。
一阵低语如潮水般在密集的人群中涌动起来——
“这是谁家的孩子?”“他这么小就犯了重罪?”“诶他犯的是什么罪啊?”“不知道,长得太过俊俏的罪?”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双手被麻绳反绑着的少年被人推搡着,一步一趔趄地走到台子中央。
“时辰已到!”刚刚敲锣的那个人高声叫喊道。
话音刚落,一个膀大腰圆的北蛮汉子立刻出列,他从腰间抽出一把三尺多长的大刀,在半空中明晃晃地抡了一下。
少年散在鬓间的碎发被大刀挥舞带起的劲风带得微微晃动,眼睛因刀身挥动扬起的雨雾而微微眯起。
拿刀的汉子冲着少年粗声粗气地低吼道:“跪下!”
众人的目光立刻刷地齐齐聚焦在少年身上,在人们或惊异或好奇或害怕或悲伤的眼底,少年俊朗的面容上浮起一丝冷冷的笑容。
他仰起头,青灰色的天空上雾霭朦胧,几只不知从何而来的飞鸟如箭一般快速划开雨幕,啾鸣着飞向远方。
我就要走了,少年心想,我很快就要和那些逝去的人团聚了。
见少年对自己的指令充耳不闻,拿刀的汉子怒气冲冲地走到他身后,照着他的大腿便猛揣了一脚。
扑通一声,少年倒抽着冷气龇牙咧嘴地跪坐下去,雨珠顺着棱角分明的脸缓缓流下,他回过头,漆黑的瞳仁愤恨地瞪着那人。
“小兔崽子。”那人骂骂咧咧地避开他的目光,走到他的身侧,将他的肩膀压低。
这是要行刑的架势。
待刽子手摆好姿势,从刚刚北蛮汉子排成两排走来的地方,一个戴着斗笠的中年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上台来,北蛮武士们见状,纷纷抱拳行礼——
“可汗!”“可汗!”
台下瞬间爆发出一阵惊呼声,不少人也忙跟着抱拳行礼,还有个别人甚至因为可汗太过难得一见而吹起了口哨。
——不过零星的口哨声很快就在众人的注目礼下识趣地停止了,毕竟,在行刑场地吹口哨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
阔台可汗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冲着众人微微点了点头,他抬起手,示意众人听他讲话。
台子前顿时鸦雀无声,激动、期待、困惑、疑虑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向他们的领袖。
阔台扫视一圈,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他朗声说道:“诸位!”
刷刷的雨声丝毫无损于可汗嘹亮的声音,“想必诸位心里都有同一个疑问,那就是这个人,”他指了指跪在地上对他怒目而视的小满,“究竟犯了什么罪。”
“今日,我便给大家交待清楚。这个人,犯了窝藏杀害察海可汗凶手阿不花那的重罪!”
阔台的话如一枚炸弹一般,台子前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顿时炸了锅!
“什么?阿不花那?”“他窝藏他?”“察海可汗的死不是个意外吗??”“他,他刚刚说什么?”
就在众人群情激奋时,阔台身后跪着的小满正饱含愤怒地想要开口辩解,但他还没来得及发出一个字,身侧拿着大刀的人便眼疾手快地点住了他的哑穴。
“诸位!”阔台可汗如洪钟一般的声音盖过了一浪高过一浪的纷纷议论。
“我知道诸位一定有许多疑问。”
“大家一定在想,十年前察海可汗是如何葬身于火海之中的。这些事情和阿不花那又有何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