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囚牢内。
因肖平权特意招呼过,是以月明二人不单没佩枷锁戴脚镣,甚至还得了盆清水洗去身上的烟灰。
狱中经年不见天日,狭长的甬道漆黑晦暗,望不到尽头,冬日阴冷,幸而今年少雨,不十分潮湿,仍然散出一股腐朽的气息。
月明头一回坐牢,难免好奇,拉着吏目问了一路,譬如“牢内为何不开窗”、“狱中发生疫病怎样防治”“如何灭除狱中的虫鼠”……
吏目心善,一一耐心答了,直至锁好门上的铁链子,才背过身去重叹了口气。这对妖童媛女显然在狱卒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因上头吩咐过,无人敢前往窥伺冒犯。那吏目才出了门,便被好奇的狱卒一股脑拥在了中间。
“作孽啊。”
吏目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摆摆手。
众人唏嘘两句,散了。
及至送饭时,二人碗里的粥都比旁人的多两粒米。
可惜二人梳洗一番,尚未来得及吃粥,便被高允拖去了府衙。
——
府衙内,往来的亲兵们皆素衣皂带,仆役们拿着白幡四处忙乱。
月明心中一凝——莫非江枫死了?
正胡思乱想间,负责引路的亲兵闷声道:“林大夫见笑,这是太子殿下让备的,说是冲一冲,或可好得快些。”
月明心下了然,不禁暗道,久闻太子殿下治兵心慵意懒,没想到治丧却比谁都勤快。
说话间进了正堂,银炭燃得暖意融融,镂花博古架上,蟹爪水仙被暖意催发,散发出清雅的香气。
亲兵比个请姿:“林大夫,这边走。”
东次间以屏风作隔断,又是另一番天地。壁上悬着北境地图,挂一张银弓,大沙盘东倒西歪地插上几面小旗。
卧榻上,江枫已除去铠甲,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几处伤口仍在淌血,胸前箭镞触目惊心。两个军医立在榻旁,束手无策。
高允将二人一把拨开,示意月明诊治。
两个军医松了口气,待看清来人相貌,不禁赞叹——好气度。
度其年纪,又将心悬起来。
卧榻另一侧,有一人戴冠而不披甲,气度高华,面色沉沉。
月明看出高允像是正同他置气,有意略过了他。
她斟酌着行了个不甚规矩的礼:“草民栖霞山袁仲弟子林月明,见过太子殿下。”
江云谏却没叫起身,只道:“林大夫自称袁太医的学生,可有凭据?”
“殿下说笑了,行医济世难道还需凭据?”
“如此……无凭无据,教本宫如何放心。”
见江云谏一时不能决断,月明索性走到一边,堂而皇之坐下,随手斟了盏茶抿一口,眼睛一亮,竟是汀州的上品雪芽茶。
她又在心里粗略算了算,这小小一盏茶的花销,约莫顶得了寻常三口之家一年的生计。
一盏茶尚未饮罢,高允便耐不住了:
“殿下这是何意!”
他素来耿直粗放,焦急之下,说起话来也是生冷不忌,“大将军命悬一线,这些庸医诊得,林大夫怎么就诊不得?”
江云谏起身在榻边踱步:“不知底细的人,若有好歹……本宫不好向父皇交代。”
高允最见不得他这蝎蝎螫螫的样子,拍案怒道:“你现下才想起来不好交代,前番为何又要擅自——”
“高参将——”
月明眼看剑拔弩张势成,忙笑嘻嘻打断:“高参将慎言。”
高允一句话怄在嗓子里,以手握拳,锤得桌案一震,两个军医被吓了一跳,缩在角落不敢出声。
江云谏耳根通红,倒是没同他计较。
月明觉得好笑,心下暗忖,不知这位太子殿下做过何等荒唐之事,竟这般不得军心。
一时又想,高允憨直,太子无断,照此下去,不知何时才能争出个结果,便开口激道:
“太子殿下既然这般不放心,不若遣人往栖霞山请家师亲自过来,只是——”
“不行!”高允将这话喝断。
众人心如明镜,栖霞山远在大周朝南部的平州,而崇州却毗邻漠北,一南一北,来回少说也要一月。
江枫等不起。
他一旦死去,则崇州危。崇州失守,则北境门户大开,虞、宛虎狼之师可由此直插盛京,大周从此无险可守。
月明瞥一眼江云谏,笑道:“别的办法也不是没有,殿下遣人寻几位道长过来,横竖丧服白幡已备好,拣个好日子超度了,大将军也好早登极乐。”
言罢起身对高允一揖,“阿宝,我们走。”
两名军医不敢出声,互相交换个眼神,心下又叹,好胆色。
“你不能走!” 高允伸手将她一拦。
月明眼珠一转,看向江云谏,“太子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