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邺城是小宛的王城,说是城,却只垒起半人高的土墙,骑在马上往城内望去,仍是一座座帐篷连成一片。
小宛的臣子在前方引路,眼下皆带着点乌青,想来昨夜月明的金环蝎起了效果,这通邪气自然就撒在了城门口的守卫身上。
使团一行人跟着他们,很容易入了城。
月明掀起车帘,城中各色帐篷星罗棋布,有高鼻深目的男子和围着纱巾的女子,将物品摆在帐前贩售,穿行其间,是与大周截然不同的一番红尘烟火。
至王帐附近,译官请众人下车步行,约莫一刻钟后,将众人安排至一顶精致小帐之内,请其稍作休憩,又献上奶茶请众人饮用。
不多时,译官掀起帐帘进来,身后却只跟了一个哑奴,手里牵着一条猎犬,呲着白森森的獠牙狂吠。
王德元又想起那晚的狼群,不由浑身发怵,问:“大人这是何意?”
译官使了个眼色,那哑奴安抚住猎犬,他才慢悠悠张口:“诸位使节,我们大汗有请。”
帐中哗然,月明轻笑一声,示意众人安坐,自己则起身道:“怎么不见有人来迎?大人难道还通狗语?”
月明半是讥讽半是玩笑,使团众人却笑不出来。使者来访,依惯例国君应当派遣地位相当的臣下相迎。
此番那译官带了只狗过来,个中深意不言而喻。
译官眼珠一转,看了眼地上的狗,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这是大汗最心爱的猎犬与最得力的奴隶,特来迎奉使节。”
使团中除却月明与阿宝,都是在边地驻守多年的士卒,如何受得了这番折辱?有几人登时便拍案而起,等着江枫的指示。
月明觑他一眼,面上不显什么,只是膝上的拳头指节已经攥得发白。
王德元气得满面通红,“蛮荒小国也敢这般作践我等,你们欺人太甚!”
他说着一跺脚,那猎犬突然暴起,朝他扑过来,险些挣脱哑奴的牵制。
江枫及时拉住他往后一带,王德元只觉猎犬温润腥臭的鼻息从自己颈间擦过,霎时腿脚发软,一腔愤懑尽数化作委屈——怎么连狗也来欺负他?
译官看着月明,蔑笑道:“据我所知,使节只是一介白衣,没有官职在身,一人一狗,也不算辱没了使节。”
此言一出,是连面子功夫也不做了,摆明了要羞辱他们一番。
月明还沉得住气,江枫当即冷了脸色,斩钉截铁道:
“大周建国百余年,不通无礼之邦。”
出使别国,使团的颜面即使大周的颜面,小宛蛮荒之地,连绰达的“忠贞可汗”之号也是从前嘉元帝亲封,若令使团受此折辱,来日他们又有何面目再回崇州。
江枫发了话,众人才你一言我一语吵嚷起,险些将帐顶掀翻。那译官却侍立在一旁,耐心等众人动身。
“诸位,听我一言。”月明笑嘻嘻道,“大汗是最懂礼仪的人,小宛怎会是无礼之邦?”
帐中静了一瞬,旋即又喧闹起来,原本射向译官的唇枪舌剑大有转向月明之势。
江枫一个眼风冷扫过去,月明面色颇为无辜的冲他眨眼,江枫抬手制止:“让她把话说完。”
众人终于安静下来,月明向江枫一揖,转头却对那译官道:“方才是我等误会了,小宛的大汗和诸位首领待我等礼节再周全不过。”
译官一愣,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总之说了句好话,便扬起脖子:“这是自然。”
听了这话,月明从容笑道:“大人稍待片刻,我向使团众位解释清楚。”
译官想了想,犹豫着点头。
月明回身走了两步,不紧不慢对众人道:“嘉元年间,北虞十万骑兵压境,大周意欲联合小宛共抗北虞,嘉元帝派了当时的礼部侍郎陈彦出使,当年大汗尚且年轻,就曾亲自出城二十余里设宴迎接。后来陈侍郎不负使命,两国结盟,在于归河大破北虞铁骑,换来了北境十年安宁。”
众人见她东攀西扯,只说些废话,有些不耐烦,但见江枫面色无波,也只得强压怒气,默默听着。
“当年大汗不过弱冠,尚且明礼知节,可见实非无礼之人。昨日我等方入小宛地界,大汗又遣了几位大人热心招待,想来也是愿意结好大周。这回我等前来助小宛治疫,以解各部危局,大汗却不得已只派了爱犬前来——”
说到这里,她有意顿了顿才道:“想是暗示我等小宛朝中狗彘当道,实在无人可用了。”
众人先是一默,继而哄然大笑起来。猎犬乍然受惊,随即狂吠不止。
那译官回过神,待要反驳,岂不是要承认绰达无礼?
江枫看着那对狡黠的眸子,又扫一眼愣怔的译官,也忍不住微微扬起嘴角。
月明更加得意,三两步走上前打起另一侧的帐帘,“我等自不会计较这些,只怕大汗心里不安,还请大人速速引路,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