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旧慢悠悠颠着,并不理它。
又是笃笃笃三声,江枫的声音从车外传进来:“袁大夫,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晚辈有几句话想同林大夫讲。”
袁仲用余光瞟了月明一眼,离家不过一月,就肉眼可见的瘦了,单薄的肩背倚着车壁,看一眼都觉得硌得慌。
他有意晾了江枫一会儿,才叫停车。
车还没停稳,袁仲眼前像有青影一闪而过,定神一看,已经没了月明的人影。
袁仲气不打一处来,蹙眉看向阿宝,“你也去。”
阿宝犹豫了一下,也下车,远远跟在两人身后。
雪光映照,月明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她见那车夫急着赶路的样子,不好耽搁太久,便直问:
“殿下有何事?如今家师已至,莫非你还怀疑我的身份?”
江枫怔了怔,他为着在启程前的小人之心辗转难眠,及至听王德元吐露月明的身世,才觉她将门之后,一片赤诚,竟被误会至此。
至馆舍,却发现人早已离开,半点痕迹都没留下,唯余一枝绿梅伶仃绽于瓶中。
是以他冲风冒雪,打马追上,却未及细想自己追上来是要做什么。
眼前之人姿容轩朗,气度清华,兜帽下一双眼眸坦荡灵澈。
江枫不由想到高允的话,当日对战北虞,林大夫一杆红缨枪风姿飒飒,这样的人,竟是个女子么?
江枫张了张嘴,又闭上。
今日一别,天涯路远,彼此未必再见。
她是谁,重要么?他问自己。
“对不住。”江枫抱拳拱手。
踏雪赶来,就只为这一声赔礼?
月明眨眼一笑,讥诮的话到了嘴边,对上他认真的眼神,到底咽了回去。
终究只点头:“殿下有心了。”
江枫料想无端冒雪而来,又这般没来由赔个礼,依着她一贯的性子,定要大作文章讥讽。
而月明竟轻易放过了他,眸中一派光风霁月,莫说讥讽,连半点戏谑也无,可见襟怀磊落,是诚心不再同他计较了。
意外之余,不知为何隐隐有些失落。
受了赔礼,月明转身欲回车上。
“你等等。”
江枫忽自大氅下抽出一枝开得极静的绿梅,“送给你。”
月明展颜笑了,终于忍不住打趣:“这是赔礼?”
江枫也无端高兴起来,山光雪色流淌进他的眼里,化作皎皎星辉。
他点点头,将梅枝递过去,剑眉微挑,“嗯,赔礼。”
月明接过,她的手太冷,所以她发现梅枝上还残留着他身上的余温。
把玩片刻,她眨了眨眼,将花抛还给江枫:“相赠以芍药,相招以文无。[2]殿下若是诚心相送,该赠我芍药才是。”
江枫咳了两声,有些窘迫。
因见她命阿宝折梅,只道她喜爱此花,便胡乱折来,却不想这礼也送得不合她心意。
月明眼波一转,解释道:“文无又唤作当归,而芍药一名可离,故而将别以赠之。殿下下回可不要忘记啦。”
她说完极潇洒的回身向前,走出两步,忽而顿住步子。
“对了——”
她折返回来,一把拿过江枫手中的梅枝,狡黠一笑:“这花我很喜欢,多谢。”
江枫这才明白自己又遭她捉弄,摇头淡笑,朗声道:“定不敢忘。”
雪还在簌簌下着,一步一步往回走,临别之际,才发现自崇州至小宛,两人一路呛声,竟连话也没好好说过两句。
而如今虽消了芥蒂,却是一个有愧在心,一个有事未竟。
兼之往事黯然,提起来也不过徒增伤心罢了。
一路静默间,已到了车前。
“雪天路滑,你多保重。”
万语千言到了嘴边,终究汇成这样一句板板正正的道别。
江枫回身牵马,却听月明在身后唤:
“江枫。”
那声音竟是不曾有过的清婉,听得江枫一怔。
月明郑重看向他的眼睛,“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事不要硬扛,珍重自身。”
她将绿梅递给等在车旁的阿宝,尔后双手交叠,颔首躬身,这是女子行的福礼。
雪花纷纷扬扬,毫无歇止之意,洒落无声。
江枫牵马立在原地,朔风呼啸,驴车吱呀,可他却什么也听不到,天地间,似乎只余一颗心,在耳畔怦怦作跳。
——
小毛驴拖着一车人,哼哧哼哧走了半日,总算有了人烟。
袁仲拣了个小摊坐下,因不是饭点,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店主人格外殷勤。
“小店的面条做得最好,过往的商旅,没一个不夸的。客人看看要吃些什么?”